何清然面色凛然,不动声色地问,“娘娘想说什么?”
“不知何将军是不是在营中藏了什么人怕被我瞧见?”我诡秘地笑,“何将军也该听说‘思忆苑’丢了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刚好是何将军的妹妹,王上宽厚,太后仁慈,并没有追查她,而你的妹妹何清涟逃离皇宫会投奔何人?她最想见到的又是谁?我相信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没有点破不代表不知道,就如王上并非不知道何清涟来了边城,只是假装不知罢了,何将军说得没错,营中不是女子呆的地方,那么我请求何将军做到公平公正,何清涟是如何留下的,我便如何留下,这样,不为过分吧?”
一席话说得何清然哑口无言,少顷他才道,“娘娘真是伶牙俐齿,这点我虽在太后的‘慈安宫’时便见识到了,但今日一见,更觉不凡,当日你救了涟儿,我说过欠你一个人情,如今就当是还了这份人情留你在营中,不过你要换了女儿装,换了娘娘的身份才行!”
我笑了,如春冰破冻般涟漪荡漾,“那是自然!”
“至于那个玄月国的噶里王子,我明日会派人送他出城!”何清然打开折子,开始阅读,头也未抬地吩咐,“小涟,出来吧!”说话际,一个个头小小的,脸蛋儿素白的小侍卫从床柱后走了出来,半垂着脑袋,我听到何清然唤‘小涟’时,心中便有数了,少顷,小涟才抬起头,虽然素净的面上脂粉未施,也依然美丽动人,这个清高倨傲的女子在见到我的那瞬间还是禁不住心虚地闪开眸子,她定是愧疚当初为了救她,蔷贵人拉我坐了挡箭牌,“小涟,你安排下娘娘的住所和新身份!小心行事!”何清然吩咐道,目光轻轻掠过我面上,似是不经意,“娘娘是聪明人,知道如何藏好自己,如果不小心暴露了,我也无法护你周全……”何清然在警告我万事小心的同时,为自己留了后路。
我笑,笑意未达眼底,“何将军放心,我不会连累了你!”这个何清然果真不是个等闲之辈,心思如此缜密。
“娘娘请随我来!”何清涟始终半低着头,似乎怕对上我的视线。
“好。”我点头称是,临别前,我突然想到什么,转首对何清然道,“何将军,有句古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个噶里王子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你防着点是好。”
何清然微微沉思后才回道,“谢娘娘提点!”
刚出了主帅帐篷,来到何清涟的帐中,我便开门见山道,“以后我跟你一道住,你唤我小向就好,至于职位,我希望你能有法子将我安排到康王身边,不知这样的要求会不会太过分?”
何清涟想了想,摇头道,“不管如何,你曾救过我,我会尽量帮你安排妥当!”
“那明月她们呢?”
“她们不能留下,只能留在城中。”
我沉吟少顷,点头道,“好,我会跟她说。”
那日,何将军为我们举行了简单的接风宴,而康王从酒宴的开始到结束都未曾露过一次面,我忍住心中的困惑和种种猜测,状似不经意地问何清涟,“怎么没见着康王?莫不是到这个时候他还在忙?”此刻夜色已深,快要就寝,康王没道理还在操练士兵吧?
何清涟摇摇头,“我不清楚,也许他去巡逻了,最近边城内有些混乱,康王尤为重视……这几日常常不见踪影。”
我心下微微松了口气,这么说他并非是对我避而不见,是当真忙了?
第二日,却说那噶里王子病倒,暂时走不了,我心上微微疑窦,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煲了姜汤去探望他,那小子果真病得厉害,脸上、身上都是滚烫滚烫,嘴唇也是煞白煞白,大夫看过之后说没什么大碍,受了风寒,吃几贴退烧药,休息几日便没事了,我要喂他喝姜汤,他怎么也不肯,说闻不来那味儿,让他吃药也是推推嚷嚷,似乎并不想病好,我心上疑窦更深,却没有再坚持,而是试探地问,怎么一夜间病倒了?他说在昨晚不小心掉进湖中受了风寒……
我后来问何清然,他说营中是有一个湖泊,那里靠近伙食房,煮饭洗衣的大婶大妈都是用那里的湖水来洗衣、烧茶水,听了我一说,他心上也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来,也许是我们多疑了,可是万一噶里王子想在伙食中加点什么“佐料”呢?毕竟他是玄月国的王子,而边城就是隔开金朝国和玄月国的栅栏……
我建议尽快赶他们出城,何清然却反其道地摇摇头,突然间,他笑了,说,“不,我要留下他,看他到底要搞什么名堂!”那是我第一次看何清然笑,那笑却比他的冰眸更冷。
三日来,我一直守在噶里王子身边,却并未发现他有何异样,如往日般嘻嘻哈哈,又笑又闹,也从未见他往外头跑过,我忍住心忖,也许是自己在后宫住得久,生出了疑心病,噶里王子看似并不是什么有心机的人,而且一个被宠坏的王子又会懂得这般阴谋算计?是我将他想得复杂了吧?
一连三日来,我都未见到康王。
第四日,何清涟偷偷告诉我,她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找了个借口将照顾康王身活起居的小侍卫调走,将我安排在康王身边,康王并不知道是我,没有异议便应下了。何清涟让我明日一早便去服侍康王,让我画点小妆,说康王眼光锋利,要小心行事,别让他瞧出我是个女的,否则麻烦便大了,营中军纪严谨,而康王又是个以身作则的好头领,他定不会轻饶我!
何清涟一再提点我多注意,多留神,甚至要将我换到别处去,我不同意,坚决要去康王帐中。
听说康王身边有两个手下,分别叫左龙、右虎,两人武功高强,几乎是寸步不离地保护康王,就连晚上睡觉也守在左右,不过据说他们只在夜间出现,白日里康王并不让人相随,除了一个小跟班,听说那个小跟班不擅长功夫,倒是擅长嘴皮子,哄得康王好不开心,而据说那个小跟班生得秀美异常,狭长的眉眼,挺俏的鼻,娇嫩的脸蛋儿似乎能掐出水来,说话细声细气,笑起来会发出“咯咯”的声音,像被踩着脖子的鸭子,而且康王从来不光顾军妓营,所以大家暗地里议论纷纷说康王有断袖之癖……
第二日一早起来,何清涟已经离开了,我将胸前的白布缠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坐在镜子前发呆,这头发盘起藏在帽子并非难事,重要的是这张脸该如何是好?寻思着,我用墨汁活着白粉,搅拌均匀,然后小心翼翼地涂在脸上,在对镜看过去的时候,只觉着一张浅棕色的脸上那对水眸尤为莹亮,我忍不住笑了,露出雪白的贝齿,再三查看自己可有破绽后,我才深吸口气大步走向康王的帐篷。
每靠近一步我的心都跳得更加剧烈,当我走到帐外的时候,却听到里头传来阵阵笑语,此刻天色尚早,寒意颇深,里头却暖意盎然的样子,我忍不住心忖,这么早会是谁?
吸口气,我压下激动不已的心情,伸出微颤的手慢慢掀开帐篷的帘子,一幅暧昧的画面直刺眼底,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美少年半卧在康王的膝上,仰着小脸,朱唇翕动,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康王“哈哈”大笑……看到这样的画面,我的心整个凉了,原来我千里迢迢奔过来只为看到这样令我伤心的画面吗?我开始质疑,这一切值得么?
意识到有人的闯入,康王的利眸射过来,那个半卧的少年“腾——”地坐起身,脸蛋儿煞红,心虚地低下了头,康王定神打量了我几秒,才道,“你是什么人?谁允许你进来的?”口吻中透着不悦。说罢,他大咧咧地按了下少年的头,示意他再度躺好,少年偷瞥我一眼,微微迟疑,还是顺从地躺好。
我心痛地发现,原来谣言并非谣言……
尽管心里如此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回道,“回王爷的话,属下是新派来服侍王爷的。”
“服侍?”康王冷哼一声,“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服侍我?依我看,是要派人服侍你才行!”
“小的知错!”我跪下半膝,我今日的确起得晚了点,但相较于在后宫睡到晌午时刻,今日已经算得早了。
“你是谁派来的?”
脑中转个弯,“回王爷,是何将军。”
“何清然?”康王微微错愕,“他何时管起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知他是自问,所以并未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康王又问。
心中打个转,我回道,“属下叫小向。”
“小向?”康王若有所思,“全名呢?”
“属下没有全名,父母从小这么叫,街坊邻居也是,后来来到营中,兄弟们也这么叫,属下也不知道自己的全名是什么……”我偷眼看他,发现他并未怀疑,只是皱着眉头,似是在寻思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