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

我无声地瞧着他。

“只是……”王上看向我，似乎害怕着什么似的，他坐正了身子，将我拥入怀中，环抱在双臂之间，我静静地躺在他怀中，颈子偏斜一边，将后脑勺埋在他左肩的肩窝处，静静感受着来自他身体的温暖，我的心却从未如此平静过，原来释然是一种舍弃所有爱与痛的感觉。

很空洞，身体很轻。

“只是……”王上沉静地看着我，眼中既有难得一见的紧张，“不是现在。”

我的心凉了一片，他口中的为难，他所说的‘不是现在’在我看来，不过是推托之词罢了，强迫自己镇定，这不是我预料之中的吗？所以，不必伤心，不必难过，坦然面对，这个世上，没有谁真正离开了谁便活不了……这样想着，心情才再度平静了下来，唇角的笑容一刻也未跌落。

我笑得灿烂如花，心却千疮百孔。

突然间，我明白了蔷贵妃，其实她并不如旁人所见的那么坚不可摧，只是她的脆弱被掩藏得很好，就如我现在，貌似坚不可摧，其实只是一个拥抱，一个轻吻，或是一声爱语便如岌岌可危的城墙，轰然倒塌。

可是，王上并未看出我的伪装坚强，或许他只是发现，我变得开朗了，笑容变得迷人了……

不想问，不该问，可是我还是问了，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他才愿陪我天涯海角？我知道，不是现在，就意味着也没有将来。

天，一下子墨黑墨黑，黑得仿佛再见不到天明。

我的心狠狠伤过、痛过，可是奇怪的是，此刻既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了，没有痛真好，能够呼吸顺畅的感觉真好，不要再有感情的牵绊，就算有，我也再不要做那个被动的一方。

我背弃了康王，也就是背弃了齐昊天，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是回到了过去，还是已经魂飞魄散了？不管他可曾利用我，他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只是利欲熏心，做出了为害天下的事，这个世上，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坐拥万里河山的！那么就让他的前世，我认定的前世，耶律昊天狠狠伤我一次，或许这样，我对齐昊天的亏欠才会减少些许，毕竟，他没有了幸福，我也没有得到幸福，这样大家才算扯平。

如果此刻齐昊天依然附身在康王体内，我同样不会再跟他一起……世事难料，谁曾想到，当初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会变得比陌生人更陌生？我们都错了，我错爱了别人，而他对我爱错了方式。

那一晚，我再没有说一句话，睡在彼此身边，手牵着手，那么温馨，我却知道，我们已经相隔千里，一切再也回不到过去，侧身躺下，眼角的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我没有擦，任其在空气中一点点风干，许久之后，眼角有些紧绷得难受，我伸手揉了揉，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却引起了王上的注意，他惊喜地凑过脸来，“晚儿，原来你没有睡着！”

我不想理他，却又怕被他看出异样来，只得摆出笑容迎上他的视线。

谁知王上见到我笑脸相迎却没有过于惊喜，反而一脸忧色地看着我，想了会儿才道，“晚儿，别笑了，你今天笑得太多了……我……我有些不安……”原来王上还是感觉出我的异样来。

我心头微惊，不能让王上瞧出不对来，忙翻身钻进他怀中，如小猫撒娇般在他胸口上蹭来蹭去，这招似乎颇见成效，王上果真放下了心头疑惑，翻身将我压下，在黑暗中凝视着我的眸子，王上俊逸的五官被依稀的月光打映出道道重叠的隐影，他幽深的眸子隐逸在黑暗中，如夜狼般锋利，我可以感觉他的呼吸有节奏地拍打着我的脸，他伸出拇指慢慢抚触着我的眉眼，从眼梢到眼尾，他轻轻吐出，“晚儿，你有没有听说过眉淡的女人难懂？”见我摇头，王上笑了，“哄你的，眉淡的女人温柔！”王上边说着边热情地俯身亲了我一下，见我错神，他才叹口气道，“晚儿，不知为何，我感觉你变了，虽然常笑，但感觉不到你开心，是因为分开的缘故吗？我感觉晚儿对我生疏了许多，而且大多时候并非出自真心，只是刻意迎合，对不对晚儿？”王上仿佛只是随口提问，但是我们都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我的确敷衍了他。

心头一惊，王上果真是王上，我自以为已经做到无懈可击了，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王上的法眼，既然他方才就瞧出我只是刻意迎合他，并非出自真心，那为何还要配合我？是想看我笑话，还是不想我尴尬？

“晚儿，为什么？”见我不说话，王上沉沉地吐出几个字，隐去眼底的受伤，他沉静地看着我，等待我给他一个答案。

我心焦如焚，此刻说什么王上都会当我是狡辩，既然如此，我索性默认了，只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背叛了我吗？

不是，不能这么说，我只能说，因为他许久没有来看我，我在生闷气罢了……我心里正琢磨着，王上却似已等不及了，又道，“那你明天回不回宫？”

回宫？

说实话，我还没想过。

“你不打算回宫对不对？”王上声音粗壮起来，压抑着怒火，“‘一个月后必定回宫！’这话是谁说的？！”

不错，是我承诺一个月后就回宫的，可是在这里很自在，我当真不大愿意回去了，可是，我却不得不回去，因为我的儿子洛儿此刻还在宫中，这一个月想他想得紧，若不是因为舍不下他，我早已甩头离去，而此刻我不宜惹怒王上，还需哄着他些，这样才能将洛儿成功自宫中带出来。

我在等待一个时机——

下个月中旬，是明月大婚之际，不知为何，明月会突然想通愿意嫁给康王，先前她还跟我说，她跟康王不适合，不论是出生还是志趣都相差甚远，康王此刻只是一时新鲜，过了这阵子他就会嫌弃她平凡乏味……明月说了很多，我无法反驳，那是别人的感情，我只能听着，不能撮合也不能破坏。

康王以为是我劝服了明月，其实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偶尔给她一些中肯的建议让她正视自己的心是想爱还是不想爱？如果明月不喜欢他，我说任何也没用；如果明月喜欢他，不需要我说也会想通。

我摇摇头，不，我打算回宫。

既然下定决心离去，就没什么好不舍，好留恋的！

要逃离皇宫，逃离王上身边并不容易，上次我是付出出嫁的代价，而且那场逃离同样是王上的安排，为了保我不死，唯有出此下策，也是迫于无奈的举动，可是如今王上再不是处处受制于太后的小皇帝了，他完全有能力保护我，就如上次群臣齐力讨伐我一事，那么严重的大事也被王上一力顶了回去，可见如今的王上不只是完全掌权，还在群臣中威望极高了，可是就在一切终于步入正轨的时候他却突然萌发出禅位的念头，到底是因为什么？那么努力打下的江山，隐忍吞声了这么多年得来的天下却突然要拱手让人，王上到底在想什么？

幸好王上现在没了这个念头，这么想想似乎还要感谢宁妃那张令某人魂牵梦绕的脸呢……我微微苦笑，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别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时无刻充斥着讽刺。

王上意外得知我要回宫，非常开心，约定明日一同回宫。

第二日一大早，明月便赶过来送行，宫中海公公派人来迎接王上回宫，何清然一路与海公公同行，如今他是御前侍卫了，理应每时每刻守在王上身边，但是王上两次出宫来“康王府”并未让何清然同行，并非无心之举，而是在向康王暗示王上是完全信任他的！

我拉着明月的手道别，若不是她要忙着做新娘，本是可以陪我去宫中玩玩，打发打发时间的，明月恋恋不舍地拉着我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自袖兜里取出一个别致的小包包，看似小巧，展开来却很大，携带方便，正是那日明月为康王绣的鸳鸯袋，她将绣好的袋子放进我掌心，我知道那对她意义非凡，忙推托不接受，那可是明月绣了好久的，倾尽了她对康王的情感，这样珍贵的定情物我可不能收！

“娘娘，你非收下不可！”明月见我不肯要，嘟着小嘴，满脸不开心，“你不收下就是看不上明月粗糙的绣功对不对？”

怎么可能？

我忙摇头，明月的绣功精湛，所绣之物栩栩如生，她知我不是此意，分明促狭我，让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快收下啦！快收下啦！”趁我犹豫之际，明月眼疾手快地将鸳鸯袋塞入我的袖兜里，并且压着我的手不让我取出，“娘娘！”她不再嘻笑，面色严谨而认真，“娘娘，承蒙娘娘不弃，待奴婢如亲姐妹般友善，奴婢一直感怀在心，却苦于没有机会报答娘娘，娘娘定是以为这个鸳鸯袋是绣给王爷的，其实不是的，明月绣了两个鸳鸯袋，有字的是给王爷的，没字的是给娘娘的，娘娘对明月恩重如山，你和王爷都是明月最重要的人，我又怎么能厚此薄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