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灵猛地震撼住，身体僵直，脑中“嗡嗡”作响，若是我听错，她方才唤我‘晚妃娘娘’，莫非她认得我？但是听她的声音，我压根想不起她是谁？她到底是谁？怎么会认识我？难道我的藏身之处已经暴露了？

可是，美人并未逗留，径直朝前走去，待她走远，小乔才拉着我问，“我方才听到她说了一声‘晚妃娘娘’，你可知道‘晚妃娘娘’是个什么人啊？”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晚妃娘娘已经是过去了，方才听到她口中念出那声‘晚妃娘娘’，我感觉这个称谓距离我已经隔了几个世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我想起小乔方才说看到美人和何清然相处甚欢，或许他知道她是谁！

思及此，我决定去找何清然，没想到才走到楼梯口，便见何清然冲了上来，面色凝重，眉宇紧蹙，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问，“她在哪儿？”

谁？我愕然。

倒是小乔反应快，“小然是指今天竞价初夜的美人吗？”见何清然点头，她鼓着腮帮子，似乎很不满意何清然对美人的关心。

小乔指了指最里头的一个雅间，道，“好像进了那里。”

“谢谢。”何清然点头谢过，便大步而去。

我倒真没瞧见他为谁的事这般上心过，小乔嘟着小嘴，一副快哭的模样，“小向，你瞧见没有？小然一定是喜欢那个狐狸精了！他一定是不愿那个女人献出初夜！呜……小向，我是不是没有希望了？”

看着难过的小乔，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们去看看！”小乔突然跳起身，一改方才的哭哭啼啼，星眸闪烁，“这一出戏一定比刚才的表演更精彩！”

我刚要制止，小乔已经拽着我往前跑了，离最后一个雅间越来越近，我已经能隐隐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并无打斗，小乔似乎有些失望，却还是不愿离去。

偷听别人说话是不对的，万一被人瞧见，更是惹祸上身，我便拉着小乔的手往回拽，她偏生和我作对一般，硬是赖着不走，还使出吃奶的劲儿把我往前拉，十五岁的小女孩劲儿比我还大。

我们正僵持不下时，突然我脚底一滑，重重摔到小乔身上，小乔“哎呀——”一声叫起来，只是下一秒，门便被打开，何清然冷着一张面孔看着我们，眉头皱得老高，好像很不情愿，很不情愿看到我们，身上的寒冷足以将我们冻成两具冰雕。

“谁在外面？”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应当就是方才那美人。

何清然回道，“两个打扫卫生的婢女。”

“我们——”花小乔正要反驳，却被何清然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许是从未与何清然这般亲密接触过，小乔的脸蛋儿瞬间红透。

“离开这儿！”何清然压低声音道，此话是对小乔说的，目光却看向我，充满了警告。

我心上警惕，正打算离去时，里面却又传来那道女子的声音，“让她们都进来吧。”

何清然顿了下，回道，“她们已经走了。”

“哦？”女子的声音隐藏笑意，“这么说是要我亲自去请她了？”

何清然愣了下，身子侧开，让出空来，面无表情道，“进去吧。”

我和小乔并肩走了进来，这个雅间是二楼最大的一间，里面正襟危坐着三人，其中一人身后站着一身形单薄的男子，有一人背对着我，看不到面容，倒是右侧那个男子我认得，正是赫赫有名的康王，阔别四年，如今的他，再不是那个少年老成的少年，而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美男子了，他挑高眉头，一脸兴味地打量着我上下，那个传说中的美人坐在康王身侧的位置，她的面纱未除去，却也没有怯意，似是与康王他们甚熟，如果康王都来了，那么那个背对我的男子……会不会？

思及某种可能，我的心跳开始乱了规律，后退了两步，我想逃离这个房间！

美人开口说话了，“怎么？才短短几年的功夫，自己的主子已经不认得了么？”她的目光飘向那个身形单薄的男子。

那男子忙朝我跪下身来，“奴才海德子给晚妃娘娘请安！”

“什么？”小乔揪紧我的手，被那个突然跪倒的男人吓了一跳，“他在说什么？怎么突然对我们下跪了？”

海公公一直与王上形影不离……我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

海公公见我无表示，便一直跪着，没敢起身。

我原地站着，僵直了身子，不知道该不该承认自己的身份，所有人便都不说话，静静地等待着我，连一向大条的小乔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与众不同，她怯怯的眼神一会儿打量着我，一会儿打量着众人。

过了许久，经历了几番心里挣扎，我上前几步，虚扶了海公公一把，海公公这才谢恩起身，花小乔这次真的吓到了，连退了好几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你……你……小向……你是当朝的娘娘？”仿佛见鬼了一般。

见我点头，她又是倒抽口气，“可是你一点都不像呀，娘娘不该都是娇生惯养、刁蛮不讲理的吗？可是小向那么温柔，还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菜，怎么可能是娘娘呢？”

我微笑着点点头，谢谢她的赞美。

背对着我的那个男子这才转过身来，他身着玄青色裘袍，金线走边，身材硬朗，高大挺拔，我的视线落在他那双龙靴之上，不曾移动，那股阔别四年的熟悉气息再度袭上心头，我的心有种瞬间触动的感觉，麻麻的，这么些年了，我终于知道原来它还在我的体内。

“晚儿……”一声低低柔柔，带着无限牵肠挂肚的‘晚儿’在我耳边响起，那个曾在我梦中被王上唤过无数遍的名字，此刻真实地响彻在我耳边，我却没有勇气抬头看他一眼，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经过大悲大痛后我已然大彻大悟，对他的心已死，无喜无悲，无忧无痛，王上如今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而何清然反倒更为亲近，我侧过身子去找寻他的身影，立在我身后不远处的何清然一动未动，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是对上我求助的目光时动容了下，不过他残忍地撇开视线，并未理会我，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我能感受到他的压抑，他的不甘和无能为力，王上大力将我拥入怀中，满足地叹道，“晚儿，我来了！”四年了，我不是傻瓜，并非不懂何清然对我的情意，他会不甘并不过分，不管他如何付出，如何小心翼翼地守护我，到头来依然敌不过王上的霸道，他消失四年，不问我死活，现在却用一个拥抱将何清然四年的付出摧毁。

我打了个冷战，慌忙自王上怀中退出，一把拉住花小乔的手，示意她一同跪倒，向王上请安！小乔是个机灵的女孩，立马明白过来我的意思，“扑通——”一声跪倒，清脆地声音响起，“民女给王上请安！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也随着小乔的呼声磕头。

王上愕然，“晚儿，你这是做什么？”

时隔四年，早已物是人非，王上说话的口气却似我们从未分开过，他不知道我这四年是如何过来的，如果不是身边有何清然，我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哑女早已被生活撞得头破血流，他什么都没做，却在这里跟我扮亲近，我才不管他是何等身份，并不曾给好脸色看。

见我始终不曾抬头看他，王上的声音有点阴郁，他顿了下，道，“都起身吧，本王今日是微服出宫，并不想暴露身份，无需行礼！”

“谢王上！”小乔拉着我起身，我对她看了一眼，摇摇头，独自跪着。

“白笑晚，你是没听到本王的话吗？”王上似是有些动怒了。

我依然倔强地跪着，没有起身。

王上与我僵持不下，康王这时开口说话了，“大哥，嫂嫂许是有什么话想对你说！”

王上沉吟了下，吩咐道，“备纸墨！”

提笔，点墨，写字。

我沉着一脸面孔，写道，希望王上宽恕民女逃宫一事，不再追究。

王上松了口气，笑道，“都这么久了，本王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自然不会追究，只要晚儿肯跟本王回去，过去的事我们既往不咎，一笔勾消！”

我毅然地摇摇头，回道，民女现在过得很好，不想改变，谢王上美意！

“过得很好？”王上口吻中满是质疑，他突然一把抓起我的手，来回抚摩着，“晚儿，你看你的手，已经变得粗糙不堪，还说自己过得好？我听说你在‘花满楼’当厨娘，一个人要做三十几号人的饭菜，我就好痛心，纵然天下都是我的又如何？我耶律昊天疼进心坎的人却在给人干苦力、做粗活，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我真是没用！”王上的口吻里是真真正正的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