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从失败的恋情中恢复,云娘回顾穿越后这些年,才发现自己太虚度时光了。某些前辈用心科举,金榜题名做到宰执;某些前辈充分发挥理工男的专长,发明了□□、火轮;某些前辈利用金手指,干脆从一介贫民一路做到一朝天子。自己跟那些大神们相比,简直太不上进了,虽然出身不错,但除了一些大家闺秀必备的诗词书画和女红外,其他的毫无长进,万一什么有什么意外,根本没法在这世上安身立命。
云娘思来想去,古代适合女子的工作实在太少,除了在幕后经商,大概就剩下女医这一条路了。自己素来不懂经济,好在大学时利用闲暇时间攻读过医学学位,对中医理论也算初步了解。所以当务之急是继续学习,把中医理论吃准吃透,这样也算有技傍身了。
云娘想到就马上去做,立即去把家藏的《黄帝内经》《难经》《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等翻出来,日夜勤学苦读。记得前世学医时,对钱乙的《小儿药症直觉》特别感兴趣,索性凭记忆把一些方子写下来,重点攻儿科。光学理论不行,还得临床试验。自己的小外甥今年4岁,伤风咳嗦久治不愈,富真娘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姑且让小妹开个方子,云娘判断此为风寒咳嗦,需疏风散寒、宣肺止咳,方子选三拗汤合止咳散,寒像消退后,适量加入些清热药,居然几天就好了。富真娘十分高兴,小妹再钻研医书时,也不笑她呆了。
只是这个世上女子还是以嫁人为要。云娘已经十六岁了,富弼和夫人晏氏现在最操心的,就是小女儿的婚事。富弼细想女儿性子受不了拘束,索性不与世家大族议婚。陆诜是自己的故交,现任渭州知州,人品学问都是好的,他的幼子陆师闵年纪与云娘相当,富弼见过几面,为人忠厚有才,于是想把女儿许给她。
晏氏反对:“陆郎固然不错,但现在随父亲在渭州居住,我可不忍心让三娘远嫁。”
富弼坚持道:“夫人这是妇人之见了,选婿主要看男方的品行,至于远近贫富都不太重要。若是与京中世族议婚,倒是守得近,可大家规矩也严,以三娘的性子多半耐不住。倒不如找个清白人家过自在日子。”
晏氏摇头道:“夫君说的固然有理,可渭州临近夏国,汉夷杂处,实在不太平。”
富弼笑道:“这我早就想到了。陆家祖籍余杭,我听介夫的意思,渭州非久留之地,幼子完婚后,就让他回杭州读书准备应试,云娘久慕江南,想也是愿意的。”
晏氏还是不放心,亲自入京赴冯府与富真娘商议,顺便探探云娘的口风。云娘心早已伤透,对嫁人一事毫无兴趣。不过以目下的形势,早晚都要嫁人,倒不如嫁得离京城远些,倒也省下不少是非。何况陆师闵早晚要回杭州的,从此倒可以优游山水之间。于是低头装作害羞的样子,说是一切听从父亲的主张。
晏氏见云娘首肯,自然也无话可说。富弼与陆诜商量,索性定了亲,吉日定在七月初八,就在汴京发嫁。晏氏留在冯府与富真娘一起准备嫁妆。云娘看母亲和姐姐热情极高,忍不住劝道:“渭州地处偏远,汉夷杂处,盗匪猖獗,只带够用的行李即可,千万不要张扬。”
晏氏和富真娘深以为然,但还是把嫁妆单子仔细斟酌,生恐有缺漏。云娘无奈之下,只得帮着一起检点行李。却发现了上元节那日赵顼送自己的一枚雪柳忘了归还,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却恍如隔世。云娘犹豫了许久,终究舍不得丢弃,偷偷夹在了自己的医书里。
眼看离婚期越来越近,因渭州与京城离得远,陆师闵不便亲迎,定了由三兄富绍隆送嫁。于是众人更加忙着打理行装。云娘却觉得此事仿佛与自己无关,对未来的夫婿她毫不了解,也没兴趣了解,只是日日检点她那些医书,生恐遗漏。好在云娘穿越到古代,旁人提及夫婿的事情,就假装害羞避开好了,倒是显得她更像一名严谨守礼的闺秀了。
临嫁前那一晚,云娘和母亲一起睡。晏氏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絮絮叮嘱道:“因你们不打算在渭州久留,所以嫁妆只带了一少部分。青禾和钱妈妈是自小服侍你的,如今陪嫁过去我还放心些。从汴京到渭州在路上要走2、3个月,路菜都准备好了,记得拿出来吃,总比外面卖的放心些;秋冬的衣服也备好了,冷时记得加衣。”
云娘躺在母亲身边,闻着熟悉的沉水香味道,觉得无比安心,越发不忍和母亲远离,她悄悄擦掉眼泪答应道:“娘娘放心,我在宫中历练了一年,早已不是小孩子了,路上饮食穿戴自会操心。”
晏氏叹道:“其实我的本意,不想你嫁得那么远。只是我一向敬服你爹爹看人的眼光,他择定的女婿,品行应该不会错。只要以后夫婿好好待你,我也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云娘心中一动,突然问道:“娘娘是什么时候与爹爹相识的呢?”
晏氏笑了,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当时你爹爹以茂才异等科及第,范文正公称他为王佐之才,将你爹爹的文章拿给你外祖看,你外祖就动了结亲的意思,特地召他来家赴宴,你外祖母让我躲在屏风后面相一相,我看他才识过人,又温良宽厚,就早已认定他是终身之靠了。”
云娘觉得一阵心酸,大概自己这一生,注定找不到像爹爹那样的良人了吧。
等到发嫁拜别那一日,晏氏紧紧拉住云娘的手掉下泪来“这一路山高水长,你一定要小心。到了夫家要孝敬长辈、和睦兄弟;与夫婿要互敬互爱、濡沫白首。千万不要冒失逞性、专擅胡为。”其实她还有许多话,可是却早已哽咽得开不了口。
云娘胸口涨得酸涩难言,眼泪不由自主的涌出来,又怕弄花了妆容,索性结结实实得给母亲磕了头“女儿不孝,让娘娘操心了。此后一定牢记嘱托,也请娘娘善自保重,切勿为女儿远嫁伤怀。”
穿过大相国寺、州桥,跨过梁门、金梁桥和便桥,云娘又看到了万胜门,正值初夏,杨柳依依,动人离情,却无论如何也留不住往昔的时光。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而思念,早已蔓延。她终于合上马车帷裳,轻轻闭上了双眼。
思君如陇水,长闻呜咽声。
思君如百草,缭乱逐春生。
思君如落日,无有暂还时。
思君如满月,月月减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