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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慕颜      更新:2019-10-08 07:52      字数:2542

城市的这个冬天比以往几年还要冷一些,我总是反复地感冒,是身体素质差还是心情郁结的原因,我无从追究,难以追究。

在某些时候,对待某些人或者某些事物,我总是那么固执,对别人,对自己,那么固执己见,倔强而脆弱。

我习惯于写日记,以此来铭记我的岁月和故事,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它将会成为我人生轨道的生命线,最后属于岁月和时光的悲天悯人。

我在写日记的时候,总是会有种错觉,让我想起安妮宝贝笔下的苏内河,写在日本软壳包装的淡香烟空壳上,她如孩子般笨拙幼稚的字,昭然若示的散漫与洒脱。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洒脱与不羁,默默地在西藏古老的原始森林深处墨脱做着支教工作的内河,那颗奔放欢快的心,发亮若人鱼泪珠的大眼睛,还是当年那个与美术老师私奔的苏内河,逃离,返回,流浪,流离,聚或散,合与离。

我在日记上写道:1月28号,星期五,晴。

内河,我想亲吻你的嘴唇,为你戴上大朵怒放的白花,当你从偷偷留宿在善生房间时溜出来爬墙时,我帮你把自行车推过来,或者接住你你下坠的身体,接住你最后淹没在墨脱山体垮塌泥石流时的明媚而忧伤的灵魂,亲昵地抚着你的长长地麻花辫子,抚你手腕上的老银铸成的银镯,轻声叫你,内河,内河。银镯清脆的撞击声,从胸腔深处传来震耳发聩的呼唤。

阖上日记,我的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突突的预感,在那一瞬间来得那么不安而狂放,我喃喃地念着:苏内河,苏内河。

躺在床上,突兀的心跳声里,呼之欲出的一个名字,隐隐约约在脑海中浮现,睡意朦胧中,乳白色的雾霭里,一张明媚而忧伤的脸渐而明朗……

秋云高校的寒假很早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实验班一直有补习的传统,在春节气氛越来越浓烈的时候,班主任终于宣布放假,在全班的欢呼声里,我小心翼翼地珍惜着十七岁的最后几天时光。

离开前需要整理的东西很多,光是几科书本就装满了一个大纸盒,然后抱着沉沉的纸盒放到走廊上带走,教室里每个人干得热火朝天,大家极是高兴的,每个人身上洋溢着的青春气息如此浓烈,所有人笑得很真诚,互相打着招呼约定新年新学期,然后告别离开。

“未央,我爸开车来接我回家了,一起走吗?”阿宝捧着纸盒凑过来。

“不用了,七喜说来接我,我还要去寝室收拾一些行李呢,你先走吧,改天我去你家找你。”我笑着说,“记得替我向宝姨问好。”

“知道了。”阿宝应了声,抱着纸盒朝楼梯口走去,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教学楼下,阿宝父亲从车内出来,上前替阿宝接过沉重的纸盒,笑着揉了她剪着短发的头,父女一起坐进车里,驱车离开。

我是羡慕的,而且是嫉妒的,我以为我可以坚强的,但那总是我以为,抱着沉重的纸盒我坐在楼梯口,不愿起来了,学校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显得愈发空荡而寂静了,香樟树的叶子沉厚地铺满了一路,却没有人来打扫,寒冽的冬风在单薄的校服空隙里钻来钻去,我想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是失魂落魄的狼狈。

“你怎么还没走。”我抬头,诧异有人在和我说话。

“那你呢。”我回答,苏云别拖着行李箱站在宿舍楼前。

“我在等我家的车来接我。”她说着,司机就从车里出来接过行李箱。

“那你怎么不走呀。”她问我,她站在司机已经打开的车门旁,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似乎不太喜欢她看我的眼神,我闪躲地着说,“我在等七喜来接我。”

她低低地应了声,话不多说便坐进车去,车子沿着路径缓缓开出去,枯黄的叶子在车轮下辗转纷飞。

抱着纸盒我慢慢地向宿舍走去,我在等她,我在等苏云别收拾好了再上楼去,潜在地,不由自主地开始躲避她,我是在害怕着什么吗?

整个女生宿舍楼基本上已经清空了,只有两三个人还最后收拾准备离开,我想去退还寝室钥匙,但连管理员也不在了,房门紧闭。

我收拾得很慢,却很仔细,动作几近温柔地整理着我的物品,像是在整理回忆般郑重,然后小心翼翼地分类收纳,再选择什么留下,什么带走,什么丢弃。

整栋宿舍楼都很安静,喧嚣不再,人去楼空。

“allmylifei'vefollowedsignsonmanyaroad,triedtofindwhatwasrightanddowhati'mtold,butsometimesyoucrosstheline,andnevercangobackhome”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我怔怔地听着乐声,是那首《iwannabefree》,我从杂乱的物品里翻着手机。

“未央你放学了没。”七喜在电话那边问。

“已经放了。”我腾出一只手去理一些生活用品。

“那我去接你吧。”

“不用。”我咬着下唇,连忙又解释道,“我已经到家了,我和曼汐在一起。”谎言似乎在嘴里吐出很是理直气壮,但是嘴里含着曼汐两个字却已经变了味道,我几乎用了全部的力气是稳住自己已经在颤抖的声线,竭力呼吸。

挂掉电话,我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坐了下来,努力自己看起来尽可能沉稳平静些,我听到自己在说,“你怎么来了。”

“在楼梯口听到铃声就上来看看。”他回答,语气轻缓而用词简单。

我有种做贼被抓的虚心感,但在一秒又被恼怒与伤感所填充,“你来晚了,苏云别已经走了。”

“你还好吗?”温凉玉说。

“我很好。”我飞快地回答。

突然他的手探上我的额头,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冰凉凉的指腹极细腻地摩挲着,我忍住要颤栗的冲动,伸手要推开他,却听到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淡淡地说,“不发烧了。”

“你走吧。”我的理智在那一瞬间又回归我的大脑。

“未央,你恨我吗。”他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清冷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

“是,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觉得委屈,连声吼道,在他的面前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白皙的侧脸蓦地苍白了几分,脸色难看,没有血色的嘴唇扬起弧度,似乎是种嘲讽,又像是在喟叹,“是在怪我当初的离开吗?”

我平抚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看着他极似痛苦的表情,又忍不住心软,“我不怪你,你走吧。”话未出口,就已经尽数被吞没在彼此起伏的呼吸声里,他黑色深邃的眼瞳在神情的注视里显得极为晶灿而苍白,我只觉得自己失去控制自己的自主权,怔目地和他对视着,口里再也说不出什么,唯一的感受就是他冰冷而柔软的嘴唇覆盖在嘴唇上,刹那间地动山摇的震惊与脑海中无限延伸的绚烂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