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章 敞开心扉
作者:佛佛      更新:2019-10-08 21:14      字数:4452

卫皇后的病不重,却也不轻,太医们出出进进,统一都说她是急火攻心,皇帝李绶很是纳罕,卫皇后乃后宫之主,三宫六院惟她马首是瞻,而李元一也快要继位,按说她该春风得意方对,怎么又急火攻心病了呢?

于是问卫皇后:“皇后有什么事,可对朕讲,憋在心里,瞧瞧,弄出病来了。”

卫皇后的心事怎么能讲呢,唯有撒谎:“臣妾还不是因为太子着急。”

李绶蹙额:“元一怎么了?”

卫皇后轻叹:“想太子已经年十六,至今还未婚配,我这个做娘的,当然着急。”

原来如此,李绶微微一笑:“朕一直没为太子选妃,是想他先立业后成家,既然皇后着急,还急出病来,明天早朝朕就下旨为太子选妃,凡四品官以上的闺秀,年十三到年二十,皆在候选之列。”

卫皇后本是搪塞之言,不想李绶当真,她也只能含笑谢恩。

李绶又道:“既然皇后病了,这后宫诸事,不如让淑妃先帮着料理,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卫皇后不免一愣,一直以来她主事后宫,即使病了也从不假手旁人,病到只能卧床,也撑着听各处管事的来禀报日常琐事,而对于这些,李绶一向从不过问,横竖嫔妃不多,家口就不多,所以她打理起来还是绰绰有余,而今天李绶竟然说让锦粟代她主事后宫,她不免猜疑,难道是自己东窗事发?

这就叫做贼心虚,见李绶倒是如此神色,微微笑着望向她,她本想拒绝,可又一想,李绶从不开口提这种事,今天突然说了,就是有了决定,她只好道:“谢皇上体恤,只是淑妃性子柔顺,臣妾怕由她暂代主事,会有人欺负她,不如这样,让惠妃从旁协助淑妃,皇上说可好?”

李绶颔首:“皇后言之有理,淑妃的个性太柔顺,惠妃倒是行事果断些,那就让她们两个暂时替皇后料理后宫之事。”

卫皇后求的,就是这个,假如让锦粟一个人独揽大权,不怕她乘机作乱,还怕别人说皇上有意偏袒锦粟呢,可着后宫,能与她卫皇后抗衡的,唯有锦粟,因为她们两个彼此都有儿子,而秦王,又十分出色,朝中有人一直在纳谏,想让李绶废李元一改立李元次,如是那样,她也便不再是皇后,从而登上皇后宝座的,便是锦粟了,所以卫皇后才故意这样说,有惠妃和锦粟同时料理后宫诸事,就说明李绶并无专宠锦粟。

于是,李绶立即下旨,晓谕六宫,责令淑妃和惠妃暂代皇后打理后宫诸事。

卫皇后病了,锦粟当然已经得知,完全没料到这次卫皇后肯把权力交出来,虽然有个惠妃和自己并驾齐驱,说到底她的位分在惠妃之上,所以,她心中还是有了打算的,希望卫皇后这场病,是自己和儿子翻身的契机。

再说李绶,次日早朝果然下了道圣旨,举国上下,为太子选妃,当时在座的李元一大吃一惊,侧头看李绶:“父皇!”

也知道朝堂之上不能说家事,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礼部领了圣旨,回去便准备太子选妃的诸多事宜。

下了朝,李元一紧跟李绶来到上书房,没等李绶往龙椅上坐定,他就急吼吼道:“父皇,儿臣没打算娶妻。”

李绶就知道他跟来是什么意思,坐稳了,又喝了口茶,才慢条斯理道:“你已经十六,是时候大婚了。”

李元一摇头:“儿臣还未到及冠之年,焉能大婚。”

李绶一摆手:“那是民间的说法,可你是东宫太子,再说民间也不见得过了及冠之年方娶妻生子。”

李元一还想为自己辩驳,可他本就不善言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道:“儿臣不喜欢娶妻。”

李绶回头看看张大海,笑了:“这话新鲜,朕还是第一次听说哪个男人不喜欢娶妻的呢。”

皇上开口,张大海不好不接,又不能偏于任何一方,含笑道:“太子爷大概不知娶妻为何事,等懂了,自然就喜欢娶妻了。”

李绶默然想了想,明白张大海的话意,不过是说李元一未尝试过男欢女爱,可李绶没来由的想起了柳娘子,宫中一度疯传柳娘子和李元一私下有往来,他不信男人和女人私下往来只是谈谈天说说话,而现在观李元一的态度,像是真的不懂那些床笫之事,如此一想,李绶道:“这个不难,东宫有那么多宫女,挑几个年长的,让她们教一教太子如何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张大海应了:“奴才遵旨。”

尽管李元一十分不情愿,但选妃事宜还是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京城乃至天下闺秀,举凡符合标准的,一律呈报上来,然后层层筛选,能够进京的,一般都是才貌俱佳者。

太子要选妃的事,不出一日便在宫中传遍,听闻那个黏人的家伙要成亲了,锦罗微微松口气,想天下奇女子何其多,必然有中李元一心意者,那个时候,这家伙也就不会再纠缠自己了。

这天黄昏,她在偏殿已经抄了一天的佛经,因为卫皇后病了,她很是自责,觉着大概自己抄写佛经的时候太不专心,所以非但没能让卫皇后凤体康健,还病重,于是暂且抛开查案一事,专心致志的抄写佛经,累得脖子酸手痛,刚放下笔,月牙儿即递过来一杯茶:“六小姐歇歇吧,皇后娘娘凤体要紧,六小姐也不是铁打的。”

锦罗端茶杯都没力气了,喝了口提提精神,道:“心到佛知,希望皇后娘娘早日好转,你别忘了,咱们还有另外一件事呢。”

月牙儿不免小声唠叨:“这都怪世子,好端端的向皇上提议让六小姐你来查案,从古至今,捕快可都是男人,没见哪个女人查案过,这不是为难人么。”

锦罗一笑:“花木兰都能征战沙场,我查案又算得了什么。”

月牙儿登时无语,半晌道:“奴婢说不过六小姐,奴婢出去传饭了。”

锦罗的肚子应景的咕咕叫了起来,想自己坐了一整天,动也不动,也还是很饿,待宫女们鱼贯而入把饭菜端了进来,月牙儿又服侍她洗手漱口,往桌前一坐,看什么都是美味。

谁知,刚拿起筷子,听外面有人道:“好香,刚好我也饿了。”

锦罗眉头一皱,怎么又是他!

李元一大步流星走进来,立刻吩咐宫女:“取碗筷来。”

宫女们躬身而出,不多时添了副碗筷,李元一操起筷子就吃,那吃相,直接把锦罗震惊,他是太子,什么珍馐美味没吃过,不至于见了饭菜如此狼狈,锦罗只顾着看他狼吞虎咽了,自己都忘记夹菜,李元一就夹了一筷子过来,道:“你也吃。”

锦罗看了看自己面前碗里的菜,想着方才夹菜的筷子给他含来含去,有些恶心,没吃菜,只吃着米饭。

李元一好一番风卷残云,大快朵颐之后还打了个饱嗝,锦罗嫌弃的看着他。

这时李元一问:“你吃饱了吗?”

锦罗根本没吃饱,还是点点头。

李元一就道:“我可是吃多了,走,咱们去花园散步消食。”

锦罗看着宫女们接连点燃了灯盏,摇头:“不去了,天都黑了。”

李元一已经站起:“天黑刚好看流萤。”

锦罗想说我没兴趣,那厮已经抓住她的手臂拽了起来,平时见那厮柔柔弱弱的,不想还有些力气,锦罗无奈,舍命陪君子的心态,同他到了御花园。

甫进园子,李元一夺下身侧宫女手中的纱灯,吩咐:“都别跟着。”

宫女们立即住了脚步,倒是锦罗,骇然看着他:“你想作何?”

李元一道:“当然是散步。”

锦罗又问:“黑咕隆咚的花草都看不清,再说散步为何不让她们跟着?”

李元一忽然哈哈一笑:“怎么,你怕了?”

输人不输阵,锦罗不屑的一扬头:“我当然不怕,是觉着你今天有点诡异。”

李元一故意翻了下白眼扮个鬼脸:“我就是个鬼。”

锦罗往后一躲:“堂堂的太子爷,也顽坊间小孩子的把戏。”

李元一嗤的一声笑,满满的自嘲:“堂堂的太子爷又如何……”

欲言又止,锦罗即知道,他今天所有的反常举动,必然是心中存了某件大事,也明白了他屏退宫女,大概是想对自己一吐为快,于是就对月牙儿道:“你也别跟着了,我同殿下走一走即回。”

月牙儿隐隐有些担心,偷着拉了下她。

锦罗回头微微一笑,以示自己心里有数。

于是就她和李元一两个人,各自拎着一盏纱灯,往园子深处走去,虽然是晚上,也并无月光,但花草清幽的气息扑面而来,也让人倍感舒爽,只等行到湖边,凉悠悠的风徐徐而至,仿佛身上每个毛孔都打开了,从心里往外的爽透。

李元一又打了个饱嗝,忙用袖子遮住口鼻,赧颜道:“抱歉,失礼了。”

这厮,原来也知道什么叫礼仪。

锦罗大度的道:“以后别吃这么多了,对身子并无裨益。”

李元一凄然一笑:“我其实一点都不饿。”

锦罗愕然:“那你为何吃那么多?”

李元一手指自己:“就是感觉内里空虚,实在无以填补。”

这是锦罗认识他一来,他第一次像个大人似的说话,所以锦罗有些吃惊:“殿下到底怎么了?”

李元一略加犹豫,叹了声:“不妨跟你说实话,我知道你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锦罗立即道:“殿下若信不过臣妇,可不说。”

李元一摇头:“不,我要说,如果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锦罗讶然:“殿下到底怎么了?”

李元一定定看着她,看了好久,看得锦罗浑身不自在,一转身:“殿下既然没什么说的,臣妇告退。”

李元一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喜欢你。”

锦罗一怔,随即甩开那只手,琢磨要不要一巴掌打过去,想着他是堂堂的太子殿下,自己打他,就是以下犯上,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次又何妨,打是没打,但很生气,道:“殿下请自重,我已经嫁为人妇。”

李元一连连摇手:“我知道我知道的,我没有想把你怎么样,就是喜欢你。”

如他能够“发乎情止乎礼”,喜欢就喜欢吧,已经有了那么个季舒澜,多个李元一也无妨。

李元一突然坐了下去,手中的纱灯也丢在一旁,颓然如秋后的花草,道:“可我以后再不能喜欢你了,因为,父皇决定要给我选妃。”

锦罗蹲下去:“原来你为这件事发愁。”

李元一道:“就是为了这件事,我不喜欢别的女人,我只喜欢你,我却要和别的女人拜天地成为夫妻。”

转瞬,他又像个孩子似的,锦罗仰望星空,思忖该怎么开解他才好,刚好有颗流星划过,触动灵机,道:“刚刚,那颗最亮的星星旁边,有颗星星滑落了。”

李元一也抬头来看。

锦罗用手指着那流星原来的方向:“这就像你和我,你就是那颗最亮的星星,而我就是刚刚滑落的那颗,我们曾经在一个位置上,可是宿命难逃,我最后便从你身边滑落,然后,你就会发现其实旁边很多星星,原来都是那么美那么亮……”

正煽情呢,没等发挥完毕,李元一突然哭了起来:“你怎么会滑落呢?你为何会滑落?我不要你滑落,我宁愿和你这样两两相望哪怕一辈子不相往来,我也不要你滑落。”

他哭的很真,很伤心,以至于锦罗给他感染,鼻子酸涩,眼泪在眼眶打转,起初自己是那么那么的厌恶他,觉着他不配做帝王,甚至讨厌他的幼稚无知,可是此时忽然顿悟了一件事,他就是他,不论他幼稚无知,还是他任性狂妄,他只是他,他不是旁人,正因为人与人的不同,方构成了这大千世界,所以,何必要求他跟旁人一样呢。

所有的一切,于此时悄悄释然。

锦罗轻轻拍了下李元一的肩:“只是一个比方,我又没有真的滑落。”

李元一渐渐止住哭,道:“这个比方不好,我不喜欢,你换个比方吧。”

锦罗想了想:“换个比方?换个什么呢?有了,这就好比老虎和猫,老虎和猫看上去长的很像,可他们并非同类,你我亦如是,你是太子,我是臣子之妇,也不是同类,而皇上给殿下选的妃子,才是与殿下同类之人,也是与殿下白头到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