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鉴也。意为勘破邪祟,窥见真实。
古镜如古剑,有若神明,凡家中宜悬大镜,可辟邪驱恶。风水一道里中,古镜素有辟邪和挡煞的说法。
壁镜若是正对着门,就会将煞气反射到房间里,对人体不利。
而这面壁镜,恰恰如此。
盥洗间的水龙头早已坏掉,一滴一滴往下淌着水。陈旧的宿舍里,这种滴答的声响尽管细微,但时间稍久,则满是回荡的水滴声。
陆拙对于卷宗看得不细,不知何玥是如何自杀的,也不知这间有‘鬼屋’名号的宿舍发生过何等怪事。但目前来看,确实透着几分古怪阴森。
在陆拙的注视下,这面壁镜似有几分变化。
镜面上附着的水珠混合着灰尘,勾勒出一道道泥痕。
歪歪扭扭,像一幅涂鸦。
陆拙上前细看,只觉线条纵横,像是一行字。他比划着字迹,念道:“不...不什么?这写得东西,看不清啊。”
陆拙掏出手机,点开光源再看,脸部和壁镜挨得极近,字字念道:“过...来,不要过来?”
言毕,陆拙顿感不安。
这是谁写的?为什么写在这里?这话什么意思,不要什么过来?
滴答声不紧不慢,一点一滴敲打在心上。
陆拙有些烦热,呼出的热气喷在镜面上,未想其上又浮现出一行字迹来。
小时候都有过类似经历,天冷时在玻璃上写字,印记消失后再吹气又可以重现出来。这是正常的冷热反应。
由于热量不够,新的字迹很快消失。
陆拙再三呵气,终于看清楚,“死亡,还会继续...”这行字就此中断,像是仓促写就,凌乱潦草,甚至带着一丝癫狂与决绝。
陆拙思绪繁杂,逼仄的宿舍压抑得厉害,水滴声还在响着。
仿佛一切如故。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陆拙险些没拿住,忙接通问他是谁?
手机那头,“我是鱼老板啊,你联系过的。听说你手里有条半米长的塘鲺?其实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因为,你不能让我买,我就马上去买。第一,我要看一下,因为我不愿意买完以后加一些技术上去。这条鱼‘咣’一下,很鲜,很嫩,这样顾客出来一定会骂我...”
一场虚惊,陆拙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冷汗涔涔。同样是这时候,陆拙窥见自己背后某物晃过,他猛地转身,喝道:“什么?”
鱼老板听得清楚,回复道:“一口价五百!死鱼只值这个价。”
陆拙:“诶...”
鱼老板见陆拙没有准信,连忙改口:“良心价六百,不能再高!”
啪嗒,陆拙的手机掉在地上。
一双惨白的、瘦骨嶙峋的、女人的手,从镜子里面伸出来,在陆拙转身回望的瞬间死死掐住他的颈部。
一点点把他往镜子里面拖进去。
直到这时,剑匣中安秀秀才叫道:“陆拙,小心!”
陆拙口不能言,心道秀秀同学你总是慢一拍,我不能怎么办,只能很绝望啊。
地上手机仍在通话,鱼老板彻底摊牌,“亏本价七百,不卖拉倒!”
陆拙咽喉被扼,很想答应但发不出声音,看着七百块钱擦肩而过,心力交瘁。一时间心有戚戚,继而怒发冲冠,陆拙眼中含泪,誓要让掐住自己脖颈的东西饱尝社会主义的铁拳!
陆拙蹬踏着两条腿在地上拖行,被拖到镜前。
霎时间,陆拙耳中涌起呼啸的风,墙壁上的镜子碎裂成无数碎片。
一同碎裂的,还有整个宿舍。
陆拙身体一轻,望着不断湮灭的房间发呆,就像亲眼见证一张古画褪色的全部过程。
一种荒谬的真实。
再清醒时,自己依旧处在403的房间里。房间阴森不再,所有物品摆设有序,床铺被褥折叠整齐,散发着淡淡芳香。床头吊着女生最爱的玩偶,显得温馨可爱。
嘀嗒声还在响起,是书桌上的闹钟,时针指着下午六点。
日历显示的时间的5月25日。
桌前坐着一位女生,系着一根发带,将长发扎成马尾,露出半张侧脸,手上捧着一卷书,正读得入迷,封面是《红楼梦》,上个世纪文艺女青年的心头好。
5月25日,正是韩飞杀人抛尸的日期。
陆拙撸起袖管,打定主意要锤死此人,眼中杀气腾腾,脚下虎虎生风,喝道:“七百块都不给我,朋友,你很拽啊!”
女生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望着陆拙这里,招手道:“快过来。”
陆拙把袖管撸起,冷言道:“找我什么事?”
女生站起来,却是一低头,娇羞宛如水莲花,“坏人,你过来啊。”
陆拙闻言愕然,由于错失七百而捏起的拳头慢慢松开,兀自道:“姑娘还请自重,陆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女生的手指绾着衣角,小脸染上一层红晕,低声道:“我都有了你的孩子,以后你要是对我不好的话,我不依的...”
陆拙很是惶恐,“这位姑娘,你我素未谋面,说这种话要负责任!”
女生似乎想到什么,脸上现出一丝哀求之色,“我已经把留校工作的机会让给了你,你答应我,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吧。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不会影响到你留校工作的事。”
女孩神情焦急,往陆拙方向走来,道:“隆,这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是我们俩的孩子,他有权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女生的身体直接穿过陆拙,泛起一阵阵涟漪,根本没有实体。
陆拙恍然,这定然也是死亡场景。
果然,陆拙回头,宿舍门口站着一位瘦高男生,透着一股书卷气。
是刘隆!
陆拙看过相片。
既如此,这位女生是...
陆拙心中仔细对比,果然是刘隆的女友何玥。
想到刚才自作多情的对话,他有些赧然。
看着刘隆手里的药瓶,何玥眼神凄然,她抚摸着看不出任何迹象的腹部,继续祈求道:“隆,只要你让我把孩子生下来,我对你和许清的事可以视而不见,我知道你和她私下关系不清不白。作为交换,我可以当做这一切没有发生,好吗?”
陆拙目瞪口呆,二十年前的妹纸们就开始喜欢渣男的吗?
一直沉默的刘隆终于开口:“我希望你不要任性,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如果我的风纪考评不过关就不能留校任教,难道你希望和我一起回乡下教书吗?”
刘隆双手放在何玥肩膀上,言辞恳切:“难道你希望我们孩子在穷性僻壤中长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