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路避走
作者:魂桥      更新:2019-10-11 04:35      字数:3549

陈衍派去崖底的士兵回报,马车固定车轱辘的塞子都被人偷偷锯了大半,不会立时就断开。但路上走上一段之后,马上就断。另外,在车轱辘的中心有一个可以的小木管子。内有机括,很可能是放了针箭之类的东西。

等连接车轱辘和车身的塞子一段,车轱辘固定不稳,木管内的机括便会触动,飞针之类的利器射出,正中马腿,马匹受惊,就会慌不择路飞奔。

“王爷,这就是我们在马腿里用磁石吸出来的飞针。”

陈衍并上车轱辘中心的小机关,一起交到项云龙手中。

程歌看着他掌心里精巧的机关,分析道:“要避过我们的耳目,在车上安装这么精细的机关,要花上一段时间。”

“嗯。”项云龙与她意见相同,“应该是非常熟悉我们行程的人做的。”

这马车一直都是他和程歌乘坐,要下手只有趁他们下车休息的时候。如果只是就地稍事休息的话,可能性比较小,一是因为马车不会离开大家视线太远,有什么问题会有人看到。二是队里的人都是陈衍亲自挑选。就连车夫也是他麾下马队的熟手,不会有问题。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是他们上次下榻的客栈了。

这就不可能去查了。他们离开了这么远,现在再去抓人不可能找得到。况且,这个举动现下已经没有意义了。

“到底是谁要杀你?”程歌忍不住问,“几次三番,一路跟着,不置你于死地不罢休似的。”

她一直都想问。项云龙从第一次遇袭开始就加紧了防范,显然已经知道对方不得手就誓不罢休。以前她并不关心这些事情,觉得有人找他麻烦才好呢。可现在她亲身体会,项云龙几次舍命相救。虽然她还没理清心里那种甜蜜刺痛让她纠结的感觉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无视这些了。

“杀了本王才能心安的人。”项云龙显然并不想告诉她太多,只是吩咐陈衍不可放松了查探。

程歌执行过很多任务牵涉到各国政要,项云龙这样搪塞的回答她很熟悉。据她所知,项国茂武帝至今未立储君。项云龙贵为王爷,是皇帝五子,又是手握兵权的护国将军,必然是一大热门。这必然要引来其他皇子的忌惮,若是有心争位的就更加了。

比如那个三王爷仁王项云天,当初把她送给项云龙不就是想算计他吗。还曾经想要让她做内应。

历来皇子争位的事情,总是腥风血雨的。刺杀之类的,根本就不算什么。既然项云龙不想让她知道,她暂时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于是程歌一转话头,“那个车夫怎么样了?”

那天看车夫被疯狂的马儿甩下了马车,触地晕厥,鲜血横流,恐怕伤势不轻。

“回姑娘,他还在昏迷,吴太医说伤势还算稳定,就等他清醒过来了。”

“吩咐吴太医好生救治。”军营里的一兵一卒都是他的手下,项云龙不管大小贵贱都是一视同仁的。

“是。”

谎称程歌被马匹受惊的事情吓到了需要静养,项云龙趁机躲在帐篷里休息了两天。由于程歌复位及时,项云龙的身体底子好,加上吴太医敷了几贴药,他的肩膀已经不怎么疼痛,只是活动还是有些受限。

看天色很好,没有那么冷。程歌陪着项云龙到他们扎营的林子里散步。

孟国地处北方,气候寒冷,林里并不见草长莺飞的景色。但树枝上挂着冰柱,草地飞霜,午后日光照耀之下,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程歌身穿一件青白裘袄,足蹬一双青色银边短靴,腰间一根银白绣花腰带,缓步走在项云龙前头。

项云龙望着她窈窕身姿,目光相随。

她不爱穿繁复的女装。这他很久以前就发现了。府里置备的衣装里,很少绣着繁复花纹,大多都是单色,或者是绣着暗纹的。她不爱带首饰。手上一直都是光溜溜没有任何点缀。她也不会梳髻。没有丫鬟在身边,她只梳那种很简单的单髻,然后随便找只簪子一插就算完了。

可她依然美丽,不在外貌,而在本身。

她倔强,不服输,毫无畏惧。这些他从未在哪个女人身上同时看到,深深吸引着他想把她扣在自己身边。可她跑了,他狂怒,誓要将她抓回来。当她为了初善主动回来的时候,他欣喜却也妒忌。为什么得到她关注的人不是他?

所以他耍手段了,利用了自己弟弟的安危威胁她,和她定下契约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知道此举卑劣,但他不要她再离开身边。

生死关头,他没有丝毫犹豫,她的生死胜过自己。当马车往悬崖冲去的时候,他想到的不是母后,不是父王,更不是自己。她,一直都只有她。

从他不知道的时候开始,她不再只是一匹他需要驯服的烈马,而是可以和他驰骋沙场的坐骑,不论生死,他都希望她相伴左右。

她这几日的变化自己又怎会没有发觉?她向来决断的眼里有了波动,这背后代表的意思让他欢欣跳跃。可他不敢去碰触,他怕这是她对他舍命相救之下的感激,更怕根本就是自己看错了。她细心照顾,只是为了他能帮她去救初善。

所以他只能等,等到这眼中的波动坚定,等到她对他的照顾出自真心。这种非得小心翼翼,不能过于急切的心情,挠得他的心一阵紧一阵松安生不得,偏他必须忍受。

快走几步赶上她,抓起她垂在身侧的手牢牢在手心。她有片刻的挣扎,但很快还是随了他。

他们牵手漫步,如一般夫妻一样,看冰雪消融,万物休眠。两人的手都有些微热,因为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即使他们时常耳鬓厮磨,缠绵一处,但大多时候一个惹火了另一个,另一个惩治一个,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情绪平和,心灵靠近?

有些受不了这种蔓延开来的亲昵,程歌找话题来说。

“你的肩膀……不疼了吗?”她最介意就是他的伤,如果不是为了护她,他就不会受伤。

“好多了。”说到这个,想起了这几日她的细心照顾。每日敷药绝不忘记,好一本正经要他解开衣服给他涂抹散瘀的药膏。他的身体情况她清楚的很,于是忍不住调侃,“这你应该最清楚才对。”

程歌的手一颤,敛下睫羽,“是,是我最清楚。”手微缩着,似乎要挣脱。

一看她表情不对,项云龙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乱说话。对于他受伤的事情,她依然内疚。刚才这话不过是调侃她这几日亲力亲为照料他身体的事情,偏偏两人历来都是水火不容,她没听出来他的意思,倒以为他埋怨因为她受伤的事情。

当下连忙把她小手拽紧,连带拉她到胸前,一双眼瞪着她。

“干,干什么?”她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怔怔望着他。

项云龙只是心急了不想让她退缩,却没想过要怎么说,怎么做?枉他已经三十的人了,以前粗暴待她完全不用考虑做法,现在知道自己心意了反而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感情路上,他还从未走过。

脑子一转,忽然想起以前的事来,立刻说了出来。

“本王给你猜个谜语吧。”

“谜语?”程歌实在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嗯,听好啊。”项云龙想了想,说道:“三个火叫焱,三个水叫淼,三个人叫众,那么三个鬼应该叫什么?”

听到这个耳熟的谜面,程歌忍不住弯起嘴角,“叫‘救命’啊。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本王只是想起他们被这谜语难倒的样子觉得好笑罢了。”看她微笑起来,项云龙也不觉心情好了起来。

被他一提,程歌也想起一件事情来。黑玉般的眼睛一转,嘴里忽然念出诗句来——

“青竹凄凄泪,红樱瑟瑟舞。不求东廷金龙引,只愿沙洲策马狂。”

项云龙胸口一暖,抬手抚她的发。“原来你还记得。”

“为什么要隐瞒?”程歌记得当时她就觉得很奇怪了,只是那时她恨极了他,完全不想问下去。“你明明是文武双全,为什么要任由他们笑话你一介粗莽?”

原来她不断记得,还注意到了。

“我本就是一介粗莽。”他暂时放下王爷身份,幽幽道来,“我少年时即和父王四处征战,为的是博喜欢四处征战的父王喜爱,为母后在宫中得立足之地。”

“你母后,很艰难吗?”她记得那个极美却淡漠的女子,即使对着儿子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笑容。

“不,我敢说,这后宫之内,母后是父王最爱的女人。”

“那为何……”

“皇庭内院,向来纷争不绝。父王已经装着忘却了母后,不常去她那里。但有些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我若是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皇子,母后总有一天岌岌可危。”

想到他少年之龄就要做这些算计,程歌深深感到这皇宫的可怕。

“后来我得到了所有的,但书本放下了,很难再拾起来。是母后一点一点地帮我补起来的。一个不识字的莽夫只能当个勇猛的士兵,绝不可能成为英明的将领。不过我的文采,真的只是一般。”

程歌想起他书房里那么多的兵书,不由敬佩那位深宫里的女子。或许她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强迫儿子再念书。而他当时年纪不小了,还肯听他母后的话,也真是挺难为的。

她听他说着自己的事情,目光一点一点转到他的眼睛里。在那里,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脸,那不是以前的程歌,程歌的脸上不会有这种柔媚的神色,程歌的脸上不会有这种倾慕的表情。

她知道自己变了,在不知不觉中目光已经离不开他,等她发觉的时候,情已生。

不日,项云龙决定拔营。但为了掩人耳目,他和程歌两人选择走偏僻小路单独上路,其他人拥着新置的马车走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