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出发之前，程歌可是埋怨了好一阵。

“这就是你说的‘普通’的衣服？”程歌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撇嘴问道。要不是她包袱里都是男装，她才不会同意云龙去买女装给她穿呢！

说了只是不想太招摇，他们的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官府的人，这才去买衣服的。她可是千叮咛万叮嘱一定要低调低调。她可没忘记上次在孟国的时候，云龙老是盯着穿裙装的她看个不停。

她那是为了配合自己是项国睿王爷女人的身份才多加打扮的。

“是挺普通的啊。”项云龙拉着她在身前仔细看。这衣服比起孟国时候她穿的那些绫罗绸缎、罕有毛皮，确实很普通啊。

他给程歌买的是一条淡绿罗裙，层层叠叠的摸起来很有质感。她上身裹着一件毛坎肩，脚下是一双皮靴，显得俏丽可爱。

为了配合这裙子，她终是把长辫散开，挽起了发髻。只是她还是不会梳那种复杂的发式，还是挽了个单髻就算了，看起来像是哪家出来游玩的深闺千金。

而他自己穿着月牙白的内衫，外罩一件深蓝色四片襟的外袍，长发还是束成了辨，随意垂在身后。卸去了盔甲兵器，放松了眉间的严肃，他整个人显得宁静温和，隐隐散着贵气，如富贵人家的潇洒公子。

他们两人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相携出游的富家小夫妻。归柳镇上多少寻常百姓，哪来这神仙眷侣一样的小夫妻？

相对于程歌的不满，项云龙可高兴得很。他饶有兴趣地盯着程歌上下看着，若有所思。

“怎么了？”程歌问。

“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你没带首饰？”

程歌无语。“我是跟你去打仗，带那些做什么？”但沉默了一下，她脸上忽然红了一下，然后无声跑去柜里翻包袱。

不一会，她就拿了个东西过来。

“只有这个。”她高举右手，手心摊开在项云龙眼前，自己却有些扭捏地别过脸。

项云龙觉得有些奇怪，托着她的手看。嫩白的手心里，是一副紫曜石的耳坠子，正是以前他送她的那一副。

他心里一暖。“怎么把这个带出来了？”

“你送的嘛……”程歌的声音很低。这是出征之前，她在惊涛阁梳妆台上的抽屉里看到的。被她甩在了角落里，跟初善送她的那只镯子放在一起。

她一向都不重视这些，所以都没有在意。可孟国回来之后两人互诉衷肠，她也点滴感受到云龙的深情，看到这副他以前送她的耳坠子，就忍不住带在了身边。

看她羞涩的表情，项云龙忍不住搂着她吻住她唇，直亲得她气喘吁吁地才放开。然后，他说了句扫兴的话。

“你有耳洞吗？”

程歌摸着自己滑溜溜非常完整的耳垂，傻了眼。

三人走走停停，终是回到了曲郡。初善说要趁真正寒冬之前入山再采一次药，所以三人没有先回吉平村，而是去了稷山山谷里初善的小屋。

想到自己当初重伤被初善救起之后就是在这里渡过，程歌心中百味纷杂。

“我先去打水。”

初善看出程歌心情复杂，借故离开。于他，又何尝不是？

“这里离你跳崖的山谷不远。”

说起这个的时候，项云龙的拳头不自禁地握紧。程歌拉过他到身前，伸手抚平他的眉心。

“别在想那些。那时候，我是算好了才往下跳的。我这么辛苦才逃出来又怎会随便轻生？山崖上面有很多冒出的树木，我借着那些慢慢攀下来的。只是最后脚下一滑，才摔了下来。”

现在，她可以想象云龙听到她跳崖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一如她听到他在战场上重伤时候的心情。

项云龙把额头抵住她的，双手紧紧搂着她。

放下了行装，初善就要赶着进山采药。程歌要跟着去帮忙。项云龙也想去，可是他完全不懂。

“你就在家劈柴吧。等我们回来了，好做饭吃。”

程歌安慰着，项云龙只好留下劈柴。他懊恼自己不能跟着程歌去，所以就劈柴劈得特别猛。等程歌和初善回来的时候，脚下已经是一大堆了。

“我们就在这里住两天而已，你劈那么多柴做什么？”程歌哭笑不得。

啪！

项云龙又劈开一根。“用不完，我背回吉平村！”

因为新采下的草药需要立刻处理，初善就进了房里摆弄。程歌跑去屋外架起了火堆做饭，项云龙也巴巴地跟过去非要帮忙。

“你会做饭？”程歌笑问。

“打个下手总可以吧。”项云龙一把抓过她手里的蔬菜，在一旁摆弄了起来。那些都是他们进山之前买的。

看他那么热情，又非常专注地摘菜，很熟练的样子。想着他也总算以前为了熟悉军营运作曾经在伙房里做过，程歌也就由着他了。

做饭这事情，程歌经过余大厨的指点之后，进步神速，烧顿家常便饭是完全没问题了。她洗米下锅倒上水盖上盖子，然后跑去看项云龙做的如何。

“这是什么？”她拎起一颗小小的菜心。她记得他们买的青菜挺新鲜的，应该稍微掰掉一层就可以了啊，怎么就剩下这些了？

“菜啊。”项云龙回答得很严肃，手边一堆被他掰下来的菜叶子。

“那这些是什么？”程歌指了指那些菜叶子。

“不能吃的。”

“为什么不能吃？”

“青菜难道不是都留菜心就可以的吗？”他记得府里的菜都是这样的。

天……

程歌忍不住扶住额头。“那是你王府里的菜精贵，都给你留了最好的部分。寻常人家把黄的叶子掰掉，洗干净了就能下锅了。”

“哦。”项云龙似懂非懂，应是应了却完全摸不到头脑。

看他懵懂的样子，程歌预感这顿饭会烧得很惊心动魄。

日落山头，初善终于把草药都整理好跑出来吃饭。一看桌上凄凉的一晚蛋羹，他有些摸不到状况。

“怎么只有这个？”他记得他们买了菜进山的。

程歌嚼着白饭，看了埋头吃饭不说话的项云龙一眼。“毁了。”

“毁了？”初善往往炉火那边，看到了破掉的锅子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我炒菜，他非要帮着炒。护国大将军威武，一铲子把锅子给戳破了。”

“我们不是还买了两只现成的烤鸡吗？”那个只要切一下就好了。

“也毁了。睿王他老人家切鸡切得太兴奋，都剁成肉泥了。”

听这程歌的调侃，项云龙忍不了起来小声争辩，“我那是一时走神了。”

“那你最好不要经常走神，否则我们就得饿肚子。”

项云龙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争辩，狠狠地嚼起白饭。看他“乖巧”的样子，程歌暗暗偷笑，心里快活得很。

初善从来没见过五哥这么老实，好笑之余又觉得自己在如此融洽的两人面前有些多余，黯然心伤。

两天过去，初善已经弄好了自己要弄的草药。于是三人收拾好一切准备下山，回到初善在吉平村里的小屋子。

下山的路上，还是会看到很多的草药。程歌和初善以前都是一边走一边采药的。

“呀！初善，快看，那是青幽草！”程歌很兴奋地在一株大树的背面看到一棵青黑色的小草，连忙叫初善。一旁项云龙看到就要上前去摘，被程歌连忙制止。

“别！不能用手！”

“啊？为什么？”

“这种青幽草一定要连着根一起，一点都不能损毁，不然立刻就会枯萎，那就没有用了。”

“哦。”

项云龙看着初善非常小心地用手把小草周围的土慢慢拨开，逐渐露出它的根茎，然后再连根将它拔出来。

“我们得快点走了，不然就来不及了。”初善好像也很兴奋，率先快步往前走去。

“什么来不及？”项云龙不解。

程歌又解释给他听，“就算是连根拔起来，青幽草也很容易死，只能现摘现用。初善从他师傅那里学到了移植的方法，快点回去再埋回去种好，能保留一年。这样要是有病人需要的话，就能直接摘取了。”

“哦。”

这些草药什么的，项云龙其实真的一点都不懂。他忽然感觉在这方面和程歌实在缺少很多共同点。程歌敏感地看出来了。她看了看前头的初善，确定他离得远，然后拉住了项云龙的手。

“不如我教你几样花草吧。”

于是她指起路边的各种花草教给项云龙听，把他哄得很开心。

回去之后，程歌就要去看菜地，项云龙要跟着一起，初善忙着去弄那株青幽草，就说让他们先去。他们转到屋后。看到菜园里长了很多嫩苗。

“这个狗蛋儿，还有些本事嘛。”程歌蹲下来，看那些嫩苗。

项云龙看程歌脸上的笑容这样真心，不禁想到她和初善在这里一起渡过的日子，心里有些郁闷。

他给予程歌的，是争吵，是掠夺。就算是两人终于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之后，也是忙于躲避三哥的追杀，应付孟国的攻打。一个女人，即使刚烈如她，是不是也期盼这样的平静？

她曾经拥有过这种平静，但却是和初善，不是和他。

程歌感觉到项云龙有些沉默，凑到他面前看他。

“云龙，你怎么了？”

项云龙眼神复杂，扭扭捏捏地不愿意说。怕说了，程歌又误会他吃醋。但实际上，他是真的吃醋。

他那个样子，让程歌明白了点什么。

“我跟初善在这里住了几个月，每天都是粗茶淡饭。我经常跟他出去行医，然后也照顾这菜园。这段日子，让我很快乐。初善，给了我家人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老实地把自己对初善的感觉说出来，项云龙动了动唇，最后只逸出个“嗯”字。

她说对初善只有“家人”的感觉，让他心里舒坦了不少。他真是怕，程歌会被初善的善良吸引，对他产生感情。可他的女人最喜欢的快乐日子，不是他给的。这点让他相当郁闷。

但是，心里那点唯一的郁闷，在他望着正开心地给嫩苗浇水的程歌时，立刻消散了去。

有什么好郁闷的，他心爱的女人，终于留在他的身边，这就够了。

“这种生活，其实挺好的。”他忽然这样说道，惹程歌讶异地看他。

望着那双清亮的明眸，项云龙又缓缓道：“如果能跟你这样过一辈子，真的挺好的。”

能从他嘴里听到这些话来，程歌心里很感动，忍不住冲上去抱她。项云龙搂紧她，在怀中寻找她的唇，两人紧紧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