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作者:依秀那答儿      更新:2019-10-11 05:53      字数:2856

胡子花白的老者摇了摇头,无奈地拖着破旧的板车离开。

他并没有注意到,立在废墟上的女子,双肩猛地颤抖了下,旋即握紧双拳……

祥龙国,是有着两百年历史的大国,久踞中原肥沃之土,经济繁荣,民生富足。当今皇帝龙啸天,是祥龙国第十位君王,现年六十八岁。当朝太子为皇后所出,二十年前便受册立亲封,现年四十五岁。

本来,日后太子继承皇位是板上钉钉的事。人都道,这二十年的太子都当了,还能有啥变数?可谁曾想天不佑人,如今太子竟是卧病在床,民间传言道是肺气虚弱、肝火过旺所致。而太医治病,素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用的都是最保守的药方。是以太子的病情不见好也并没有再继续加重,就这么一直拖着,算算至今卧榻也有一年半余。

国之太子,民之根本。万一这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何人继承大统?是以皇宫朝臣之中,蠢蠢欲动,又悄悄掀起了夺位之争。其中呼声最高的,自然是端贵妃所出的瑞王。

民间传闻,瑞王自幼容貌俊美无双,才华横溢,骑射无一不精通,颇得皇帝龙啸天赏识,又正当二十五岁,风华正盛。自然比久卧病榻的太子更受朝臣拥戴。一时间,原太子门下众官纷纷暗中转投瑞王麾下。

上阳城,是祥龙国的都城所在,北有龙脊山,南有玉环山,中间一道慈溪横穿流淌而过,可谓是环绕在青山绿水之间,大气之美,浑然天成。

上阳城有着八处城门,一至早上,八处城门皆开。入城做生意的人们有秩序地入内,人流摩肩接踵、喧闹拥挤,一派繁荣景象,极是壮观。

日复一日,这上阳城中着热腾忙碌,直至黑夜降临,川流不息的人们似早就忘却了曾经发生在尚冬门的惨剧,依旧过着繁忙的生活。今日亦然。

此时的集市中心,两边店铺尽数开门,各种各样的筐筐篓篓的摊子小贩,一个挨着一个,夹着街道。各种各样的卖主张罗着生意,吆喝着。不远处,还有戏班子用席、箔、板、棍搭了个戏台。戏台之上,紧锣密鼓,唱得正欢。戏台下边,你挤我,我拥你,人生鼓噪,杂音喧天。

就在这时,“哐啷”,“哐啷”两声铜锣响起,声音尖细绵长,瞬间穿透了重重鼎沸的人声。

有官差高喊道,“府尹大人巡街,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街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小摊立即收拢了东西,后退数步,让出中间笔直一条道来。在百姓心中,这上阳府尹是个难得的好官,体恤百姓,减轻赋税,鼓励商贸,做了很多实事,是以百姓对他十分尊重。

不一会,两个高举着“回避”和“肃静”木牌的官差,率先走来,后面跟着一顶蓝色四人抬软轿。两旁约有二十名官兵护行,手持大刀,表情严肃。

百姓清一色自觉地后退至店铺门前,他们小心又好奇地望向软轿,谁都希望能见一见这传说中的清官……上阳府尹。

可是软轿布帘紧闭,他们只能瞧着华丽的轿撵从面前走过,却无法一窥真容。

突然之间,一名白衣女子推开重重人群,疾步冲向府尹软轿。

此时正值天上日光猛烈,照得地面上好似蒸腾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有人意欲冲撞上阳府尹。只一瞬间,二十名官兵自后冲上前来,排成面对面整齐两列,他们高举手中大刀,锋刃彼此相交,形成一道银光闪耀的刀桥。

众人皆屏住呼吸,齐齐望向那名女子。

笔直的道路上,只立了她一人,一身素白的衣衫,如锦缎般的墨发垂在腰间,没有一丝一毫妆饰,她甚至没有穿鞋,赤着足正一步一步走向那刀光架起的桥。

锋利的刀刃,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出森冷阴寒的光芒,明晃晃地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众人望向女子赤着的双足,本应是莹白玉润的颜色此刻却满是鲜血与伤痕,看起来她仿佛走了很久很久,走的双脚磨满了血泡。她双手高举齐眉,手中捧着一纸血书。鲜红凄厉的颜色,如闪电般耀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围观百姓没有人敢大声出气,眼下的状况,并不常见,可人们也大抵知道,这叫做拦轿告状。而这白衣女子,手中所捧的血书一定就是诉状。

霜兰儿已然精疲力竭,她浑身高烧未退,脚上磨出无数血泡,十指指尖满是为了写血书划开的伤口,这些伤口并没有完全愈合,尚有几缕鲜红正沿着她高举齐眉的手腕一路滑下,染湿了素白的衣袖,直至滴落于地。

青石板路上,偶有细碎的石子,棱角锋利,戳破了她脚上的血泡。汩汩鲜血流淌下来。

而她就这样,脚踩踏着自己的鲜血一步一步走着,她穿过高于头顶的刀桥,直至来到了软轿面前。

似再也支撑不住,她膝盖一软,单膝落地,随之另一腿亦是跪地。

她低着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肩上松垮垮地落下,在空中带过一道美丽的黑色弧线,静静垂着,像是此刻无声的诉说。

“民女霜兰儿,状告瑞王强纳侍妾,杀人灭门!”

她很镇定地说出每一个字,语罢深深叩首一拜,旋即起身,手中依旧高举血书,弯腰向轿中之人呈上。

静寂的大街之上,众人怔怔望着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一刻,她的侧影是那样地挺直,那样孤傲,那样地美。素白的打扮,清淡不染一丝烟尘,容颜若幽兰又若晓雾初起,她就好似落难凡间的仙子。

有“叮铃铃”声轻响,这是软轿门帘之上的铃铛细细作响,打断了此刻的宁静。

随着软轿帘子缓缓挽起、卷起,直至扣在一旁的金钩之上,里面的人露出一双豹纹靴以及藏蓝色官服的一角,他似是轻轻动了一动,声音淡淡道:“呈上来。”

霜兰儿本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毕竟官官相护,更何况她要告的是当朝瑞王。她只是听说上阳府尹公正清廉,不畏强权,这才冒险一试。

此番听他愿意收下诉状,她心中一喜,快速两步上前递上诉状,恭敬道:“请大人过目。”

“嗯。”

一个懒懒散散的音节自轿中飘出,无波无澜,仿佛对任何事都不在意。

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霜兰儿稍稍抬头,因着离轿子非常地近,她看清了他的容貌。

天!她当即怔住,竟然是他!

下一刻霜兰儿手中一空,血书已是被他取走。

她依旧愣住,无法回神。

她怎也无法想象上阳城的府尹竟会是他!上一次相遇,她只是匆匆一瞥。当时觉得他是个美男子而已,远没有此刻清楚看着来得震撼人心。

她想,也许他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男人了。

那容颜,好似浩瀚无边的大海之上升起的第一缕朝霞,刹那间辉映苍穹,令天地间万物皆失色,百花皆羞。

她从不知道,男子貌美原可以胜过女子万千,当真是绝代风华,夺目慑人。

此刻的他,一身藏青色的官服,正端坐在轿中。他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尽数压在了薄纱官帽之下。狭长的眼梢带着点不经意的笑,神态间有着散漫与不羁。

他的官服胸前绣了一只五彩斑斓的孔雀,衬着悬挂的浑圆东珠熠熠生辉。只是这般明珠的光华却在他超越凡尘之美下黯然失色。

这样的气质,狂傲不羁,太过邪气。

那时,霜兰儿依旧愣住。她的脑子里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说实在的,此人美则美矣,她总觉得面前之人更像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绣花枕头一包草,形象实在很难和公堂之上不畏强权的清官联系在一起。若说他是个声色犬马、醉生梦死的公子哥,她立即点头相信。

龙腾见她怔愣之余,却微微皱眉。他自如一笑,随意整了整自己的官服,抬头轻轻问道:“你叫霜兰儿?可是兰花的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