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湖冷月下,他看着她呆滞的神情,笑意渐渐盈满眼眶,“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
明白?他究竟明白了什么?她不解地望着他。
他唇角勾起来,笑得竟有分顽皮,“你无需知道,反正我懂了。”
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她愣住了。
他又轻轻笑了笑,抬手整了整她微乱且被火焰熏黑弄脏的衣裳,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将她抱起。奉天此时方才赶到桥下,见到龙霄霆和霜兰儿都无恙,松了一口气,他连忙恭敬道:“王爷,兰夫人。”
龙霄霆也不抬头,声音由之前的温柔瞬间变为冷若腊月寒冰,“刺客抓到了么?”
奉天颔首,“已经抓到了。”
“严审!天亮之前,本王要知道结果。”
丢下这句话,他抱着她大步离去。
醉园之中,沈沐雨被唤来为霜兰儿彻底检查。除了左手有轻微的烫红外,还好其他并无大碍。上过药后,霜兰儿累极支撑不住,她靠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一觉睡得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龙霄霆竟然还未走,一直在她身边陪伴着。勉强支起身,她伸手比划了下,示意自己要纸墨与笔。
他眉心掩不住疲倦,却仍是柔声问道,“你想让我去休息,你要告诉我你没事,是么?”
她微惊,何时他已是如此了解她的心思?
他起身倒来一杯清茶,端至她的面前,将她抱起,“来,你应该渴了罢。”
此刻,深秋的夜依旧有些微浸肌肤的冷意,晚风从窗棱间吹进来,吹得她鬓边发丝微微浮动,不施脂粉的脸在红烛照耀下益发水润。
她呆呆接过。温暖的茶水入喉,顿时驱赶了所有的寒意,只觉从头到脚都热了起来。
这时,叩门声急促响起。小夕连忙去开,原是奉天。
霜兰儿心中不免惊讶,这王府统领办事果然得力,天未亮便有了结果,难怪受到龙霄霆重用。
奉天黑衣在身,一丝不苟。他单膝跪地,拱手禀道:“王爷,行刺之人已然招供。”
龙霄霆并不着急,他双眸微阖,淡淡道:“从头说来。”
“是。”奉天仔细道,“今日下午时分,属下曾收到一封密信。信中有三幅画,第一幅画的是亭湖边的弋桥,画中还有两团火焰。第二幅画中是两名男子面对面而立。第三幅画中则只有一盏灯笼。起先属下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轻易惊扰王爷。直至晚膳过后,属下决定将画交予王爷亲断,这才将三张画整齐叠放好,哪知这时属下竟然发现三张画重叠后,竟是这样一个完整的画面。”
奉天顿了一顿,又道:“一名男子在弋桥之上将灯笼递给另一名男子,且这灯笼会起火。三幅画叠合在一起,竟是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属下立即意识到事态严重,可能有人要谋刺王爷。属下刚想通知王爷,哪知王爷竟是和兰夫人一起去看花灯。属下一路赶往,哪知还是晚了一步。”
龙霄霆的声音如同浮在水面上泠泠相触的碎冰,“那么,究竟是何人要行刺本王,害得兰夫人受惊?”
奉天轻轻摇头,“属下一度以为刺客想要谋害王爷。其实刺客针对的竟是……兰夫人!”
“什么?”龙霄霆霍然睁大眼,几乎不能相信,齿间迸出两字,“是谁?”
“这……”奉天似难以启齿,犹豫了会才咬牙道:“是王妃。”
“可吟?”龙霄霆愕然。
下一刻,他沉默了,半边面孔被光线遮住,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过于震惊的他,自然也不会注意到此刻霜兰儿嫣红的唇边划过一丝轻笑,转瞬即逝。
此时东方才开始发白,黑色的天空渐渐在褪色,空气里还充满着夜的味道。有秋风无尽吹来,似卷着丝丝花叶凋零的颓然气息。
隐隐有脚步声在被露水湿润的草地上微微响着。
小夕上前将屋门敞开,恭敬迎接。
秋可吟是被匆匆唤来的,她显然尚未来得及认真梳洗,头发松松挽着,斜插着一支摇摇欲坠的金钗,那流苏一晃一晃,像是随时都会掉落般。
桂嬷嬷亦是同行,一进屋她便“扑通”一声跪下。
这一跪,别有一番意味。
龙霄霆眯起眼眸,胸口起伏如海浪潮汐,他咬牙字字问道:“桂嬷嬷,你从小照拂本王。本王早就允你不用跪拜,今日何以行此大礼?”
桂嬷嬷叩首道:“老奴想着王爷许是误会了王妃什么,这才跟着王妃一起来同王爷解释清楚。”
秋可吟佯装疑惑地望向桂嬷嬷,问道:“桂嬷嬷,你突然下跪这是作何?你又要解释什么?”
龙霄霆挑眉,“可吟,你不知?”
秋可吟神色迷惘地摇头,柳叶眉蹙在一处,“我该知道些什么?霄霆,昨夜用晚膳的时候你不是好好的么?并没有同我提过什么啊,之后我便回可园休息了。你方才匆匆派人将我叫醒,喊来这醉园……”
她停住,看了看此刻正坐在他身边的霜兰儿。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拥堵。曾经何时,竟是成了他与霜兰儿并坐,而她则是站在席下接受着他审问般的口气。这教她如何能忍?这笔账她日后定会加倍讨回。
“奉天,你亲自解释给王妃听。”龙霄霆饮了一口茶,只淡淡吩咐。
“是,王妃。整件事情是这样的。昨夜王爷与兰夫人一同去看花灯,在亭湖边的弋桥之上,有一名卖莲花灯笼的男子将其中一盏灯笼递给兰夫人。哪知那莲花灯笼瞬间着了火,险些将兰夫人烧伤。属下当场抓住了那名刺客,严加审问。那名刺客熬不住刑,招认了是奉王妃之命戕害兰夫人。据她供述,先是在兰夫人的衣衫之上熏以磷粉,再在弋桥之上向其兜售莲花灯笼,这灯笼之上有卡扣机关巧簧,刺客伪装成卖灯笼之人递出莲花灯笼后,灯笼片刻后便会起火,而兰夫人衣衫上更有磷粉助燃……”
奉天说到这时,龙霄霆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惊得白瓷茶盏砰地一震,旋即裂成两半,翠色茶叶和着茶水泼洒出来,冒着氤氲热气流了一地。
霜兰儿一惊,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仍是怒道:“真是好歹毒的心思!赶尽杀绝!兰儿已然病哑,若是再烧伤了她的手、她的脸,那她日后与废人何异?本王确定谁是幕后真凶,断断不会轻饶!”
如此的震怒,令秋可吟与桂嬷嬷情不自禁同时瑟缩了下。
秋可吟很快恢复镇定,她露出一点清淡的冷笑,“难道,统领大人抓住的刺客栽赃是本王妃所为?统领大人就相信了?那真是太可笑了!我已然贵为王妃,还能图谋些什么?兰儿妹妹又费尽心力为我治病,我为何要这么做?恩将仇报?若是兰儿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妃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奉天,请你为本王妃找一个合适的理由罢。本王妃为何要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这……”奉天语滞。
秋可吟面上看不出半分情绪,只以凌人目光扫视着霜兰儿,字字犀利道:“焉知不是某人故意陷害我?”
霜兰儿听罢,似秋水般的眸中有雾气升腾,她焦急地自喉间发出些破碎凌乱的声音,十指飞快地比划着。
龙霄霆侧首,他轻轻握住霜兰儿的指尖,给她以一抹宽慰的眼神。旋即,他的声音更冷,“可吟,我只唤你单独前来,你可知是何意?你不要辜负了我的好意。当时情景,我亲眼所见,若不是兰儿机警聪明跳入亭湖之中,只怕她早就烧伤了。可即便是跳入亭湖之中,你知那有多危险,若不是我及时……如果真是你所为,我希望你能立即承认,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他的话说得如此决绝,令秋可吟本就脆弱的神经在瞬间崩溃,她声嘶力竭:“你要我承认什么?霄霆,从前我们之间多么和睦,多么温馨,你都忘了么?可自从她来了以后,一切都变了!为什么会这样?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