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震轻轻咳了一声,抬手扶住下巴。他的手有些枯槁,身上尚带着浓烈的药气和病人特有的衰败气息。突然,他问道:“腾儿今晚上哪去了,这半天都不见人?”
柳庄梦美眸一转,四处望了望,“奇怪了,百官宴的时候明明还在的,我瞧见同秋庭澜一起四处敬酒来着。”
龙震当即剑眉倒竖,显然十分生气,“让他少和秋家的人搅在一起,本殿下见了就烦心。”
柳庄梦笑容僵滞,低低应了一声,“是。”
此时高坐首席的皇帝龙啸天终于开了尊口,问得竟是同一个问题,“咦?朕的皇孙呢?怎么一晚上也没瞧见人?这孩子实在讨人喜欢,快派人去找找,朕有好东西要赏他。”语罢,他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
平日里皇帝龙啸天端的是威严八方,众人见了皆是维诺怯怯,如今皇帝笑得轻快,众人不觉心中松落了不少,气氛不再严谨紧张。可见这皇孙龙腾在皇帝龙啸天眼中是颇有分量的。
龙震听罢,心中一喜,他连忙先行叩谢,旋即吩咐了几个身边的随侍,“去将世子找来,要快。”他心中有数,其实这些年他总病着,朝政不大能理,父皇若不是看在腾儿聪慧的份上,只怕早就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是。”一众黑衣侍卫得令,闪身消失在了浓醉的夜色之中。
谁也不曾注意到,端贵妃唇边始终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头好昏沉,脑中空茫一片。中午时候,有好几名官员灌了他许多杯,这会儿他头上像是压着麻袋,疼的厉害。不过,这不应该是醉酒的感觉。他的酒量哪有那么浅。
龙腾缓缓睁眼,他捂着额头坐起身来。
破旧不堪的屋中,最后一缕月光照了进来,在他身周勾勒着朦胧的画面。随着他的坐起,他身上所盖的锦被轻轻滑落……
“霜霜?”转眸,他看到霜兰儿像小虾子般缩在被子中,他当即愣住,惊道。
床上情景惨不忍睹,薄被之下霜兰儿鬓发散乱,身子未着寸缕,而他自己亦是,天,刚才他怎会没有注意到!难怪有些冷。
看样子,他们两人原本躺在一处,那暧昧的姿态,如同刚刚一场欢好。
龙腾眼神骤然一凛,立即意识到自己被人陷害了。
该怎么办?
思考只需要一瞬,他飞快地作了决定,立即穿好自己的衣裳,又替她套上一件内衫,将她其他衣物均扯裂丢弃在地上,看着比起先前更凌乱。
此刻月光益发模糊,他的手竟有点不听使唤,眼睛也渐渐管不住。从前书中用“冰肌玉骨”来形容女子白皙皎洁的肌肤,如今看来真是再恰当不过了。突然她动了动,翻过身去依旧熟睡着。
他的目光扫过她身下凌乱的床单,愣住,桃花眸微微一跳。可就在此时,破屋门外脚步声如雷般逼近。他倒吸一口冷气,时间来不及了,他飞快将床单扯成碎片,又匆匆塞了一些在怀中,旋即双臂按住尚是昏迷的霜兰儿,欺身而上……
龙霄霆因奉天遍寻不着霜兰儿,他心中直觉不对劲,匆匆带了几名侍卫亲自搜索。
适逢太子龙震的人亦在寻找龙腾。两处人马撞在一处,此时整个王府之中只剩下面前这座废弃了有十几年的屋子没有搜索。
这里杂草早已枯黄,横七竖八地歪在一边,在惨白月色照耀下,森森可怖。实在难以想象还会有人在这里。
龙霄霆加快步子,一脚踢开废屋大门。
腐朽的木头怎能经得起如此大力,当即两扇门齐齐倒地,金色的鹿皮靴重重践踏而过。他面前遮挡着的是一副巨大的白色绞绡,泛着陈年的淡黄,此时被风吹得猎猎翻飞。
他抽出腰间蓝宝石软剑,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弯狐,收剑回鞘时只见那抹白色如海浪退潮般急速落下,终露出眼前不堪入目的景象。
龙腾墨发散落满床,正在撕扯着床上女子的衣裳。
那女子,双眸紧闭,似陷入熟睡之中。那容貌,那身段,不正是他找了一整晚的霜兰儿么?
那一刻,龙霄霆震怒了。他的声音仿佛天边滚雷劈下,摄得大地都在瑟瑟颤抖,“龙腾!你混蛋!”
旋即他上前一把揪住龙腾的衣领。一拳打在他脸上,龙腾也不躲避,硬生生地接下来。他吐出嘴里的血沫,轻轻抬手擦拭着嫣红的唇角,仰起脸时是一贯的轻浮笑容,“呵呵,是皇叔你啊。真是好可惜呢,差一点我就得手了。”
龙霄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咬牙道:“无耻!”
此时,之前门板碎裂巨大的声响终于将霜兰儿吵醒,她悠悠睁开眼。屋中光线太暗,她坐起身,一脸迷惘。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眼前的状况,她大惊,喉咙中发出涩然沙哑的“啊”的声音,她飞快卷起薄被,缩至角落中,眼中惶惶然皆是无措。天,怎会这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
龙头拐杖一步一拄,落地声沉闷如惊雷。皇帝龙啸天威仪肃然,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踏进。皇帝身边跟的是端贵妃,一袭秋香色云缎长裙无声逶迤于地,妆容一丝不苟。那样清冷的气度,稳如泰山。数名宫女紧随其后,手中提着灯笼,用的皆是上好的云烛,一下子便将整间破屋照得通明雪亮。
霜兰儿几乎在第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秋端茗一石二鸟的计策,利用皇帝寿诞筳席的机会,一来除去她这个隐患,不,准确的说,她只是个小小牺牲品,而他们真正要对付的人是……龙腾!
试想,侄子在叔叔府中与自己的小婶苟且,民间尚且不能容忍,更何况皇家的颜面。
眼前的景象,足以说明一切,再多的解释也是多余的。
这一刻,霜兰儿选择了沉默,她静静等待着本应属于她的命数。
龙啸天满面沉痛,看向龙腾的眼神中有难掩的厌弃与痛心,“朕只问你一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愈大愈发犯混了?平日你总和宫女嬉戏,朕全当没瞧见。可她!她是霆儿的妾!是……即便是她勾引你,你自己怎能没有分寸?”
皇帝的话,显然有意想偏袒龙腾。
当即秋端茗的脸色沉了沉,她素来知晓龙啸天喜爱龙腾,可不知竟然偏袒至此。看来,龙腾果然是瑞王登上皇位最大的障碍,她没有错算。
勾引?霜兰儿缓缓闭一闭眸,呼吸沉重而急促起来,唇边含着一缕无望的笑意。也罢,牺牲她一人就行了,只要能换回父亲妹妹的平安,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龙霄霆一直握紧的双拳发出骇人的“咯咯”声,他的呼吸犹如暴风过后的大海,起伏喘息,字字咬牙:“父皇!兰儿她没有……”
语未必,已是被懒懒舒展的嗓音打断。
“她没有勾引我。”龙腾作势揉了揉自己散乱的黑发,又按一按自己的太阳穴,他恢复一贯悠闲散漫的样子,“咦?你们这么惊讶地看着我作甚?我不就是想玩个把女人嘛,你们至于这么吃惊嘛。”语罢,他狭长的桃花眼依旧在霜兰儿身上来回扫着,“真是可惜了,你们晚点来多好,坏了我的好事。”
“你!”方才闻讯赶到的太子龙震被眼前一幕震摄了,他又惊又愕,怒吼道:“孽障!你怎能说出这种伤风败俗的话来!她是你的,你的……”气急攻心,龙震本就病着的身子益发虚弱,面颊苍白如凋零的残叶。
“这又怎么样?不就是皇叔的女人嘛,我早就想把她弄上手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何况这样的事我们龙家又不是没有过。对吧,皇叔!”龙腾轻轻一笑,优雅耸肩时已是将方才被龙霄霆揪乱的衣襟整理好。他扣扣子时,竟是那样的慢悠悠,慢到令人发指。好像他并没做错什么,而是其他人打搅了他的好事一般。
当即,龙霄霆脸色惨白一片,半点血色也无。
端贵妃则冷冷一笑,“太子殿下,瞧瞧这就是你东宫的教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