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作者:依秀那答儿      更新:2019-10-11 05:53      字数:2930

意外地没有摔倒,是一臂有力地将她扶住。

“你要紧么?我扶你进去罢。”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猛然抬眼,瞧见的确是沈沐雨白皙俊朗的脸。他的表情总是那样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哪怕此时,温言温语中也不见分毫起伏。

她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感受,为何会有一丝失落。

只是轻轻扶住他,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沈太医,劳烦你去通知端贵妃和瑞王妃。她们,如愿以偿了。”

沈沐雨微愕,神情终有一丝松动,他连忙将她扶进屋中,探了探脉息,片刻后喜道:“太好了,喜脉强劲有力,夫人大喜。微臣即刻去通知贵妃娘娘和王妃。”

是大喜么?

她心下有一刻惶然,更多的则是悲伤,骨血相连,如今她已然感受到孩子在腹中与她相依成长,十月怀胎,他日教她如何能割舍?想到这,她抚着小腹,紧紧咬住唇,几欲落下泪来。

寒冷的冬天总会过去,当桃花盛开的时候,春天的燕子又飞来筑巢。王府之中,素白的冬装骤然褪去,换上点点新绿,杨柳青丝绕了满园。

自从她怀上孩子后,龙霄霆一次也没有来过,只是将昔日服侍她的小夕又调了回来,看顾着她的生活起居。倒是端贵妃前来看望过她几次,虽是依旧是高傲在上的姿态,可端贵妃终究在瞧着她日渐凸起的小腹时,唇边多了抹笑意。终归,那也是与端贵妃骨血相连的亲人,是龙霄霆的孩子。

日子一天天过着。

到了春末的时候,沈沐雨已然断测她腹中的孩子九成是个男孩。

如此一来,王府之中仿佛炸开了锅般,处处张红结彩,喜气一片。皇帝那边亦是知晓了,当即派人赐了许多珍宝来,摆了满满一屋子。

她呆呆瞧着,窗纱外的阳光那样明亮那样热,白晃晃地照在屋中无数的金银珠翠上,反得人眼晕。骤然,她直直起身,寻了个沉重的楠木箱,将皇帝赏赐的金银珍玩一股脑儿都倒进了箱子中。重重合上箱盖,她转身对小夕淡淡吩咐道,“半夜的时候,你趁着没人,将这口箱子沉入冷湖湖底,记住要支艘小船,沉入湖心中,不要教人发现。”

小夕愣了愣,“夫人?”

她蹙眉,“别叫我夫人,很快就不是了。王府的任何东西,我都不会带走,就让它们永沉湖底罢。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稀罕。”

小夕面上有些为难,滞滞道:“还是让我叫您夫人罢,小夕已经习惯了……在小夕的心中,您才是瑞王府中唯一的女主人。夫人您若是离开了王府,将来一个女子总要安身立命,留些钱总是好的。这些珠宝够夫人你吃一辈子了。横竖都与王爷无缘了,夫人你这是何必呢。”语罢,她轻轻握住霜兰儿的手,一根根手指握紧。曾几何时,她已经将霜兰儿当作了自己的亲姐姐,在王府中相依为命的亲姐姐。霜兰儿的遭遇与痛苦,她看在眼中,痛在心底。

小夕的话说的中肯,霜兰儿神情却带着一分怆然,摇头苦笑道:“小夕,今后就是我独自一人了。我有手有脚,又会些医术,吃饱饭还是没问题的。还是靠自己挣来的钱花的安生舒心。王府的东西,我不想拿一分一毫,也不想再有任何牵连。”

小夕听得心中绞痛,缓缓落下泪来,“夫人,小夕愿意和你一起走。天涯海角,小夕都愿意跟着夫人。小夕愿意服侍夫人一辈子,呜……”话至尾音,她已然泣不成声。

霜兰儿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拉过她的手覆在自己凸起的小腹之上,唇边生了一缕悲戚的笑,低低道:“你摸摸看,他在动呢。我这个做母亲的,今后无法给予他什么,若是你能留在王府中,但凡替我多看顾他一眼两眼。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语罢,所有的酸楚瞬间涌上喉头,她死命地把眼泪逼回眼眶中,一字一字道:“算我求你。”每说一字,心上仿佛被狠狠划上屈辱的一刀。

“夫人……”小夕早已哭得无力,伏在她腿边哀泣,“夫人请放心,小夕即便是拼尽这条性命,也会照顾好小世子的。”

“小夕,谢谢你……”

日子,在指间飞快地流逝,转眼间已是初秋。

夜里独寝,燥热的天气并没有一分秋凉之意。霜兰儿离临产仅月余,闷热烦心令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重重心事逼上心头,她终自床上坐起,将有些水肿的双脚套入床榻下丝绣珠履中,轻轻走出房门。

门外,小夕正伏在台阶上睡得香甜。

霜兰儿微微一笑,转身进屋拿了条毯子出来给她盖上。这些日子来小夕十分辛苦,要负责她所有的事宜,还要警惕她半夜突如其来的临产征兆,自然是十分劳累了。

缓缓踱步走出了醉园,今夜她突然很想出去走走。

听闻这几日龙霄霆去了皇家围猎场,不在王府中。不过他在也好,不在也好,对她来说没有分别。反正他也不会踏足她的醉园,她也不愿见他,若是他在,她尚不敢在府中四处走动,以免尴尬的相遇。

此时天上,月华凄凄,被或繁或疏的树叶一隔,筛成碎碎的明光。

风吹散了她的长发,和着远远的不知名的虫鸣,轻柔拂过她日渐尖削的脸庞。浮光蔼蔼,她行过小桥流水,来到了冷湖边,幽幽水面在月光下泛着粼粼银光。河边芦苇正茂,在溶溶月色下如雪如银。

伸手,拂过那雪花似的芦苇,好似轻触着一场冰凉的雪。

抬头处,柳枝摇曳,这是时光里最后一抹苍绿。恍恍惚惚竟是过去了一年,又到了初秋。柳色愈是翠,愈觉秋凉伤感。

她突然无措地痛哭起来。纵使是痛哭,也被她压抑成一缕轻微的呜咽,散在了夜风里。她不愿在小夕的面前哭泣,不愿让小夕为她担心,只有在这无人的深夜里默默哀泣。

手抚触着高高隆起的腹部,最近他胎动频繁,时不时会踢自己一脚,她能摸得到他头部的位置,甚至有一次,她摸到了他的小脚,正在顽皮的踢她,抵在一边。

这是她的亲子啊,如何能割舍……她只能让所有的泪都在这一夜流尽,他日离开的时候,她绝不允许自己再流下一滴眼泪在秋端茗和秋可吟的面前。那是她最后的傲骨,绝不允许折断,那也是活着的最后一丝尊严。

在这个秋寒料峭的夜里,她将所有的悲伤流放,衣衫皆被泪染作冰凉与潮湿。

月光从浓云间探出,再次洒落时已是一汪苍白的死水。

她这样望着天空,自无尽的黑暗凝望到东方露出微白,毫无倦怠。心,从剧烈的痛慢慢化作一摊冷寂的死灰。那样深刻的耻辱与哀痛,将她的心碎成了丝缕,永远无法修补。

长久的哭泣之后,眼睛干涸得刺痛。良久的寂静之后,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痕。

正欲转身。突然身后传来了清凌凌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的鬼魅,“兰儿妹妹,一大早你在湖边做什么呢?”

那声音清冷如冰珠,且带着森森恐怖的笑意,竟是秋可吟。

霜兰儿神色一凛,连忙转身,但见秋可吟穿的是难得艳丽,玲珑珠翠镶满发髻。心中突然有着不好的预感,她后退一步,镇定答道:“王妃真是起的早,我不过是随便出来走走。”

秋可吟面上依旧是浅笑盈盈,她作势低头望了望霜兰儿隆起的小腹,一双似水美眸中闪过阴狠厉色,开口时话语俨然带着戾气,“兰儿妹妹,九月的胎已然稳固,想来早些诞下也没问题的。”

“你……什么意思?”霜兰儿从未见过秋可吟将狠毒的表情如此清晰地摆在面上,不由心惊。

秋可吟仰头大笑,她突然伸手用力一推。

霜兰儿本就身子笨重,难以保持平衡,且将近临产之人怎能经得起如此猛力?她踉跄一步,终没有站稳,倒向了冷湖之中。下一瞬,冰冷刺骨的水自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向她涌来,顷刻将她彻底淹没。巨大的冲击力与冷水刺激引起的全身痉挛,令她觉得自己的小腹酸软不已,腰肢间痛不可当。纵然她会枭水,拖着沉重的身子,她也无法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