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端茗倒抽一口冷气,“她是你的亲姐姐!你好狠毒!”
秋可吟两眼明亮之极,隐隐有不屑之气,她微微冷笑,那笑像是从胸腔底处蔓延上来,带着一丝窒闷的凄厉,“你何必假惺惺?你若是当她至亲,何苦在她与人私奔三年后,又将她追回?太子又不是傻子,如何还能容下她?你何必将她再次送入东宫?你不是私心么?若不是你将她追回,后来她又怎会遇上霄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狠毒么?恐怕不及你十分之一罢,你会那么好心,你千辛万苦寻回秋若伊,还不是想利用她?一枚棋子丢弃了,随手捡过一枚新的来,你的手段,真当我不知么?你和爹爹,想将若伊嫁给龙腾,你们明知与龙腾水火不容,不还是选择将若伊置于险境中?而我不过是,省的她那样痛苦了,与其被你们利用,还不如早早去地下陪她娘呢。”
“你!你!”秋端茗颓然跌坐于地,她似想抓住什么东西平定自己的心跳,却什么都抓不住。
秋可吟呼吸愈来愈沉重,“姑姑,自我第一眼瞧见霄霆,我就爱惨了他,可为什么他喜欢的竟是我的姐姐,我忍,我忍得牙根都发酸了,我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除去了姐姐。哈,人人都以为是太子毒死了姐姐。谁也想不到,其实是我从太子府中偷出了火寒毒。可惜的是,我给姐姐灌下毒药时,不甚自己沾了一点,也就那么一点点,让我痛不欲生。你知道么,事后我是怎么同霄霆说的?我同他说,太子的人当时要给姐姐灌毒药,我上去抢,没能救回姐姐,自己反倒沾染了毒药。那时,太医都说我活不了多少年了。霄霆他痛惜姐姐的死,又可怜我,那时的我只有十五岁。你知道么,他可怜我!哈哈哈哈……我那么爱他,他竟是可怜我!他是因为可怜我,才娶了我。他一直觉得亏欠了我。”
仰头大笑,秋可吟渐渐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竟然是可怜我的!外人眼中,我们是神仙眷侣,他四处求医,为我治病,对我温柔有加,悉心呵护,只有我自己知道,他是为了补偿姐姐,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姐姐!他只是可怜我而已!他觉得亏欠我,才对我好!”她突然停一停,又道:“我本没奢望着能治好病,我只想着能这样得到他的关爱,哪怕只有短短几年,也是好的。谁知道,这时却突然有法子能治我的病了。我本来很期待的,病好了我就能和霄霆一起了,哪知,霜兰儿这个贱人!她竟能夺去霄霆的爱,我以为他再不会爱上别人了。你说我怎能不恨她?我只剩他一个躯壳,却还要与旁人分享,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贱人生下了霄霆的孩子,你叫我如何能忍耐!”
秋端茗指节寸寸发白,“可你终究不能生育,总不能教霄霆绝后。”
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秋可吟猛然跃向前,她将秋端茗死死按在地上,疯狂道:“我不能生育!是的,我早就知道了!我中了火寒毒五年之久,怎可能还会有孩子。更何况,霄霆他从来……我也想过,我不能生育,这是上天的报应么?是我害死姐姐的报应么?可我不信!我不信!你看,最终她们都败在了我的手中。是我赢了!没有报应,上天是没有报应的。哈哈哈……你装什么仁慈,你放霜兰儿一条生路,是不想霄霆怨你,是不想将来君泽知晓真相怨你罢。可你将我置于何地?她一日不死,我怎能安寝?她身在洪州,我派人追杀,她命大躲过一劫。我还不甘心,终于苍天有眼,偶然中,我从霜兰儿从前学医的师父李宗远口中得知零星一点线索,我想通了毒引与药引的关系。凭什么天下这么大,独独霜兰儿的血能解毒,你不觉得太巧了么?除非她的血本就是毒引,才能用作药引。想通了这点,我用了许多精力许多时间,终于查出当日火寒毒配置之人就是霜连成。你瞧,我多么聪明,你们扳倒太子,我则是顺带牵出昔年火寒毒之事。我知晓,姐姐之死,是霄霆心中永远过不去的坎。霜兰儿那个贱人,既然杀不死她,我便要教她与霄霆永远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好,多好,如今都死了,该死的人都死了!不,还有一个人!还有纳吉雅郡主,这个贱人,竟然也曾肖想过霄霆,我要她死!我一定要她死!”
秋端茗愈听愈是心凉,眸中满是惊恐之色,她的手狠狠哆嗦着,腕间镯子“泠泠”乱响,“你这个疯子!至亲之人都能下手,你已经彻底疯了!霆儿日后要当皇帝,你却这般疯狂,怎能为天下之母,我不能再让你和他一起。我要去告诉他!”说着,她满脸厌恶,起身直朝门外走去。
“姑姑!”秋可吟凄厉呼了一声,“你不能告诉他!不能!”
秋端茗并不理会。
秋可吟顿觉心慌意乱,她猛然扑上前去将秋端茗牢牢拉住,“姑姑,过去的都过去了。眼下没什么能威胁我们了!姑姑……你不要去……你不要告诉他,求你了!如今,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多好啊!你不能破坏!”
“放手,你这个疯子!”
“姑姑!”秋可吟厉喝一声,怒不可遏,两眼喷射出冷厉的光芒,直欲慑人。她极怒中力气极大,长长十根指甲狠狠扣进秋端茗手腕肉里,旋即血丝沁出。
秋端茗用力挣扎,两人拉扯间,突然秋可吟用力推了秋端茗一把,她没有站稳,整个人堪堪向后倒去。
硕大空落的灵堂,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有温热的血溅起,淡淡的腥味弥漫开来。
秋端茗后脑勺狠狠撞在了门槛之上。雪白的地上漫出一滩鲜红淋漓,点点斑迹,如开了一树鲜红耀眼的桃花。
血,那样多,自秋端茗脑后汩汩流出,缓缓汇成一条长河,一点一点缓缓延至秋可吟的脚边。秋可吟的脸色和一个活死人没有任何差别,她惊惧着后退一步,突然,她似是骤然明白过来,抬脚猛地跃过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秋端茗,夺门而出,仓皇的身影消失在了雪夜中。
秋端茗两眼直直望着头顶上方,雕花横梁依旧是从前冷硬的弧度,并无半点分别,可惜越来越模糊。
良久又良久,她只觉身子轻飘飘的,越来越轻,仿佛置身于云间。眼前,似是秋若伊的脸庞,那样清晰,仿佛就在跟前。
她虚弱地开口,声音颤颤,“若伊,你来了?我是要死了么?你是来接我的么?”
方才一幕好戏,秋若伊在棺木中听得清清楚楚。此时的她已然从棺木中走出来,望着垂死挣扎的秋端茗,她冷笑道:“你错了,是你要死了。我可还活着呢。”
秋端茗目光空洞,只怔怔望着秋若伊。全身无力,秋端茗摇头的力气只带动耳上碧玉银叶耳环轻轻一晃,“别哄我了,你是来带我走的罢……其实我真的累了,只可惜我看不见霆儿登基……”
秋若伊冷冷一笑,她将手背贴至秋端茗冰凉的脸侧,“你瞧,我的手是热的。死人的手怎会有温度呢?所以,是你要死了,而不是我。我活的好好的呢。秋……端……茗……你瞧清楚了!”
语音落下。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静,周遭的一切好像寒冬腊月结了冰,连着人的心也冻住了。
秋端茗气息愈来愈微弱,散乱的发髻只余一支硕大的明珠珠钗,衬得她往日敏锐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她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秋若伊胸前悬挂着的青铜挂件,声音凄凄道:“若伊,我真没想过要佩吟死,你不懂的,秋家能有今日不容易。秋家的女人,注定要背负许许多多。你若没死真的很好,你一定要帮霆儿,一定要帮……可吟她已经……若伊……你那样聪明,我只能嘱托你了……”
“哼。”秋若伊不屑地撇撇嘴,起身,身子猛然后退时,不想竟是被秋端茗将胸前的青铜挂件拽下。一个挂件而已,无甚用处了,她并未在意,唇边只恬静微笑着,妖冶冷毒仿若一支开在枝蔓间的血色蔷薇,她字字若夺命的利剑刺出,“姑奶奶,你别做白日梦了。不妨告诉你。两年多前,我就爱上了贤王。我会帮着贤王,将秋家彻底铲除,一点不剩!且不遗余力!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