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龙霄霆震惊到无以复加,“是谁?”
秋景华语滞,支支吾吾道:“还没查出来,也许只是意外。”
“意外?”龙腾嗤笑一声,他挑一挑眉,“宰相大人可是日日闲在家中,歇得头脑迟钝了?灵堂失火,如此诡异之事,怎可能是意外?分明有人瞧见瑞王妃神色惊慌,裙摆处有斑斑血迹,半夜匆匆离开宰相府,至今不知所踪。这么重要的疑点,难道宰相大人您忘了?”
语罢,龙腾侧身,掩口而笑。秋景华被停职,朝中之事多有不知,他不知自己封锁了消息。秋景华虽知晓真相,却无处去说,连派人送达的密件也被自己拦截。而一直逃匿在外的秋可吟,听闻端贵妃无恙返回宫中,她更是不敢轻易露面。一切,都在自己的部署中。
龙霄霆面上一分一分沉寂下去,只怔在原地不动。
秋景华眼见龙腾咄咄逼人,他眸中凝起一缕寒光,冷冷道:“贤王!事到如今,你已如秋后的蚂蚱,没几日奔头了。你意欲逼宫谋反,你在龙脊山中所调的兵力已被我尽数扣下。哈哈,这便是你逼宫谋反最好的证据。”
龙腾轻嗤一声,“你是指庭澜调动的军队?呵呵,真看不出来,宰相大人倒是能大义灭亲。助我逼宫谋反,庭澜他可是五马分尸的死罪。虎毒不食子!你倒是肯,就这么一个儿子。”
秋景华露出狰狞的神情,“那个忤逆子!我不灭他,自有天灭,我秋景华忠于朝廷,忠于皇上多年,今日就要扫除你和他这些个叛党!”
龙腾翩然起身,冰凉如玉的酒盏在手,有琼浆缓缓注入杯中。他端起,饮了一口,剩下的则是缓缓浇在秋景华身前空地之上,含笑将空空如也的杯底亮与秋景华看。
秋景华双目瞪若铜铃,“祭祀死者才用酒浇地,你什么意思?”
龙腾依旧含了一缕笑意,伸手向他身后指了指,“宰相大人,今日要死的自然是你。说本王逼宫谋反,可是要有证据的。本王今夜不过是伴着佳人,弹琴起舞,好不惬意,众人所见,何来谋反逼宫之说?倒是你,你瞧瞧瑞王身后,还有门外守着的,皆是他带来的人。本王瞧着,这想逼宫的人,恐怕是你们罢。”说罢,他轻轻一哼。心中骤冷,好一个秋景华,想夺江山,还想落个名正言顺,想诬陷他逼宫谋反。做梦!
秋景华抹一抹额头冷汗,他向身后望了望,果然是龙霄霆的锦卫将大殿门前围得水泄不通。其实,他书信龙霄霆,只是让龙霄霆将锦卫驻守在皇宫之外,等他里边的信号再攻入皇宫。想不到龙霄霆收到了错误消息,竟是将锦卫尽数带了进来。如此看来,还真是难撇清关系,真真像是瑞王逼宫谋反。
眼下,该怎么办?
形势在此,已然没有退路。进,今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夺得皇位。退,也是死路一条,还要落得个谋反的骂名。秋景华心想着,已然决定。他朝后挥一挥手,冷声道:“贤王意欲谋反,你们还不快快上来将他擒住。”
锦卫本是听命于龙霄霆,见秋景华发话,面面相觑,可见龙霄霆又不发话阻止,于是两队人马小跑着闯入大殿,分列两旁,准备随时待命。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时一直在屏风后的霜兰儿已是蒙上面纱,她悄悄走进大殿内室,片刻后才出来。
龙腾眼见龙霄霆的锦卫分立两侧,十步之内,明晃晃的刀刃之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指一指这些兵刃,只道:“怎么?秋景华,你这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瑞王,这阵仗,你还敢说自己不是逼宫谋反?”
秋景华比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冷道:“话还不是贤王你说的,只要你死了,谁还会知道今夜的真相。在龙脊山中被拦截的庭澜的军队将是你谋反的最好证据,我大义灭亲,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舍弃了,谁能想到这一切是我筹谋,哈哈哈……”
“是么?”龙腾浅笑,黛眉一挑,“你确定?”
话音落下,有龙头拐杖一步一拄,落地声闷如惊雷。循声望去,竟是皇帝龙啸天拄着鎏金龙头拐杖一步一步自内室踏出。
夜深,风吹起烛火颤动,亦是掀动着龙啸天身上明黄色衣摆阵阵翻飞,云纹九龙华袍,灿烂耀眼,一如既往地昭示他九五至尊的身份。可与这般神采相悖的是,皇帝龙啸天全身皆是浓烈的药气,他的眉心曲折着,两颊深深地陷了进去,蜡黄蜡黄的,似干瘪萎败了的枯花,一派衰弱腐朽的样子。
秋景华见龙啸天出来,生了几缕惧色,竟是说不出话来。
龙啸天沉闷的声音带着沙哑,“朕还没死,谁敢放肆!”
龙腾与龙霄霆一同行礼,皆是毕恭毕敬。
“父皇。”
“皇爷爷。”
霜兰儿不动声色,她蒙着面纱,再度掩在屏风之后。方才便是她悄悄入了内室中,施以金针令龙啸天醒来,正巧赶上这么一出好戏。
龙啸天满面沉痛,看向龙霄霆的眼神难掩厌弃痛心之色,“朕没想到,你,你竟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伸手,环指周围的锦卫,“朕将这些锦卫交与你统率,是为了今日让你谋反么?”
“父皇……”龙霄霆眉心微微一动,终究没有再说话。
秋景华斗胆进言一句,“皇上,是有心人载害……”
语未毕,已是被龙啸天厉声喝断,“住口。当朕瞎了么?有心人载害?你想指少筠么?朕病着这些日一直是少筠从旁照顾,他若要谋反,还会被你等锦卫团团围住么?秋景华,你方才的话,朕都听得清清楚楚,枉朕信任你这么些年,当真是狼子野心,狼心狗肺。朕一定要……咳咳……咳咳……将你碎尸万段!”
龙啸天连声咳着,呼吸渐渐沉重急促,如同一击接着一击的鼓拍,终,一口鲜血从他喉头涌出,尽数喷在了洁白光亮的汉白玉石地上,那血,鲜艳刺目,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父皇!”龙霄霆急唤一声,刚要上前去扶,哪知龙啸天一臂将他震开,那一震几乎用尽他全部的力气。龙霄霆被他推开极远,踉跄几步方才站稳。
“滚开!朕没有你这种儿子。”龙啸天伸手拭去唇角鲜血。他自龙袍袖口中取出一卷圣旨。枯槁的手轻轻一抖,明黄色绢帛在龙霄霆面前展开,声音中饱含了万钧雷霆之怒,“逆子!你就这么等不及了?朕还能活几日?你就等不及登上皇位了?竟然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以为朕会传位于少筠么?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朕一直属意你继承皇位,因你内敛沉稳,喜怒不行于色,能言政善用兵,江山交至你手中,朕很放心。你知不知道,当你患了眼疾看不见,朕有多痛心?可就是这样,朕依旧属意你当皇帝。这卷诏书,也是那时就写下了。不错,朕的确喜爱少筠,正因为喜爱少筠,朕不愿他当皇帝。朕封他贤王,‘贤’字同‘闲’音。朕只希望自己的皇孙能每天开心,悠闲过完下半生,不用每日批阅奏折,不用操劳边疆国事,朕希望他有用不尽的财富,人人尊敬的头衔,可以游山玩水。是,朕是偏心少筠,所以朕不愿他操劳。你比他更适合当皇帝。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辜负朕的期望,为什么?”
愈说愈激动,龙啸天铁青的脸色泛起凄厉的酡红,似一点如血欲泣的残阳,狰狞恐怖。
龙霄霆微微抿唇,只道:“父皇,对不起。”
龙腾从旁扶住龙啸天,见龙啸天面色不好,红的诡异,倒像是回光返照,他不仅有些担心,“皇爷爷,要不要紧,有什么话改日再说罢。来,我先扶你进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