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兰儿柔声劝道,“都是我不好,要是早些四处寻你,也不至于此。”顿一顿,她叹道,“看来,是秋可吟杀了秋端茗和竹青。也许,君泽也被她带走了。我该怎么办呢?她必定恨透了我……”语罢,她将双手抚在心口,仿佛要凭此极力安定自己的心。怎么办?她的君泽该怎么办?龙霄霆已兵反,与皇位无缘,那君泽对秋可吟也无用。会不会,秋可吟将怒气发泄在君泽身上?
秋若伊止住哭声,眼中闪过一丝犀利,她佯作惊讶,“咦,君泽不在瑞王府中么?”
霜兰儿点点头,“那夜,也许秋可吟离开宰相府后,就将君泽带走了。我问过王府中所有的人,都道是来人直接去了君泽的房间,将他带走,且君泽也未喊出声。可见带走他的定是他所熟悉的人。”
“那该怎么办?”秋若伊抬眸觑了一眼龙腾。
龙腾唇角凝住一抹沉重,只道:“我会想办法,不用你们操心。天晚了,早些休息。”顿一顿,他瞧一眼霜兰儿,“给她安排下,暂住两日。”
秋若伊悄悄低头,咬一咬唇,眸中精光一闪,心中计策已成。她突然跪下道:“皇上,您一诺千金,可曾记得昔日应允我的话?”
龙腾挑眉,不置可否。
秋若伊拜一拜,“皇上已然如愿登上帝位,希望能给我个机会,在皇上身边服侍。”咬一咬牙,她字字如刀割在心尖上,“皇上已有兰儿,至于我,宫女就行!”
霜兰儿一愣,她知秋若伊对龙腾死心塌地。可是……
龙腾居上冷冷打量着秋若伊,今夜秋若伊知晓霜兰儿的身份,她的表现未免太平静了。他很想知道,这个不简单的女人,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心思。
有短暂的沉默,寂静的皇宫中,只能听见秋若伊叩首时,云鬓间珠玉迭撞的声音。
月色凄冷,他只道出一字,“好。”
那夜之后,秋若伊受封一品宫女,名正言顺地留在宫中,统管所有的宫女与内务。
此后秋若伊继承了秋家所有的一切,包括在祥龙国中各地的房产,而她昔日未死之事被传的沸沸扬扬,有人暗中道是她曾假死相助龙腾继位,也有人说她一早就和秋家反目,将秋家的计划尽数透露给龙腾,更有人说她终有一日会成为龙腾的妃子,站上高位。
许许多多种说法在皇宫流传着。春天到了,柳树抽出新芽,本是冷寂的寒风似被如沸如腾的流言沾染得带上了几许温意。
这样纷乱而寒冷的初春,宫人传皇后不幸患重病,且沉疴日重,只得独自在天凌殿中养病,并不出来见人。
日子在掌心间飞快流逝,转瞬就到了四月。
皇宫中的春天,自然是桃红柳绿,芳菲无限。阳光耀着锦绣景色如织如画,仿佛凝了一天一地的明媚云霞,灿烂繁盛到了极点。
午后,御书房中。
龙腾连着忙了好几日,不眠不休。此刻因着倦怠,他单手撑着额头,半依在椅中小寐片刻。
阳光浅薄如纱,有一点桃红的颜色染了鲛纱的白蒙蒙,隔着帘帷照着他的脸,有微微的柔和的光芒,那种光芒,仿佛他身体里正点着一盏灯火,吸引着飞蛾罔顾性命扑去。
秋若伊缓缓走近他,她的唇边,带着一丝软软的笑意。
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她静静瞧着他的睡颜。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心口,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脏,砰冬砰冬,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来。龙腾,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龙腾。
她心头一热,几乎要伸出手去抚摸他英俊的面庞,蜷曲的眉心,轻轻为他舒展。
可她的手,终究停在半空中,她不敢,她生怕他醒来,自己就不能好好瞧着他。
她静静站着,安静无语地瞧着他的睡容,心底无限柔软。
眼前,往事昔昔,仿佛是第一次见他。
那一日,她很狼狈,下水救人却反遭人诬陷。正在一筹莫展之际。
她瞧见,他缓缓走进人群中,天蓝色的长衫在金阳照耀下如此耀眼,泛着润泽的光芒。只一眼,她已然失了心、丢了魂。当时他看出破绽,替她解了围。
她忘不了,那日他立在风中,身姿艳极媚极。狭长的凤眸,正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你若说他单单只是艳,他的周身却也有种迷蒙清冷之意。她记得,那一日的天色,时而有细碎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肩头,时而却是阴沉的。亦是令他整个人时而如炫目的朝阳,时而又如清俊孤寂的流霜。
她怎能忘?她忘不了!
她一直站着,小心掩好衣角看着他,生怕裙摆及地会有声响吵到他。
龙腾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他双眼睁开的时候,只觉眼前朦朦胧胧,似站着一人,他没有看清,只唤了句,“霜霜……”
本来秋若伊见他醒来,面上迸发出火烧云一般的惊喜。可听他这么一喊,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至底,虽是春日,却冷得她瑟瑟发抖。她极力保持着唇边笑容,“皇上,是我。”
龙腾目光有些疏离,却很快恢复清明,看清了是秋若伊,他只淡漠道:“是你啊。”
秋若伊有些尴尬,她干笑一声,“皇上,皇后娘娘在天凌宫中养病呢,是皇上亲自下旨命她不准踏出天凌宫一步,又怎可能会来御书房呢。难道皇上您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为他泡了杯热茶递上。她入宫后,这段时间眼瞧着龙腾与霜兰儿两人疏离,比陌生人还不如,也不知是怎么了。不过她无心去在乎他们两人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只知,对她来说,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两个月下来,她日日都能守在他身边,样样都替他侍奉到跟前。她用尽了心思讨他欢心。她相信,总有一日他会动心的。
龙腾眉心微微一簇,想起霜兰儿时不免心中一恸。曾经,他们相隔很远,可很远的时候尚能有着一丝惦念,如今他们这么近,他的寝宫离她的寝宫不过百步之遥,却不能去见,这是何等的痛苦,几乎不能承受。
窗外,远处春光落在地上,光亮好似璀璨的星子,倒映进他的眼中,再看时,仿若一滴滴凝结的泪。他猛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拿起手边的奏本继续批阅。
可打开的时候,却是令他最厌恶之事。选秀!
秋若伊一眼瞥见,她主动上前为他磨墨,柔声道,“皇上,这选秀的折子已经搁置了好多天了。”
他怔怔望着红色的奏本,只茫然问,“选秀,你怎么看?”
秋若伊低首,脸色有淡淡的潮红,“皇上乃一国之君,自然是要选秀的,福泽苍生,雨露均沾,子嗣绵延。”
“是么?”他淡淡嘲讽,挑眉,“难道?你也想成为其中之一。”
听他这般说,秋若伊心头猛跳,她答得极有分寸,“能侍奉皇上,想必是每个女子的梦想,我自然也是。”
其实,她并不介意他有其他的妻妾,她介意的是他的心只被霜兰儿占满,连一点狭小的空间都不留。她并不担心他有多少妃子,即便选秀再多,都不会是她的对手,最终站在他身边,日日伴着他的,只会是自己。
想到这里,她冷冷一笑。庄姚青之女庄晓蓉一心爱慕龙腾,日日在家中等着选秀。她早有筹谋,一早就派人在庄晓蓉的膳食中下药,并不是要庄晓蓉死,只是让她脸上、身上长满红痘,且红痘消退会留下黄斑,让她无颜再入宫罢了。这两日她已听说,庄晓蓉成日躲在屋中,以泪洗面,最终竟是同意下嫁给一个五品小官。一个未来的对手,已经被她扼杀在摇篮中。她不禁得意万分,没有人会是她的对手,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这么长时间来,她想通了一件事,其实得不到他的爱也没关系,她要做他最依仗的人,她要让他离不开她。
她心中盘算着,龙腾开口问她,是否代表着他终于松动,终于肯接纳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