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意外的碰壁 1
作者:他山之石      更新:2019-10-11 14:17      字数:4174

陈羽凡和谷云波开始调查的第一天就接连碰壁,他们不是被拒之门外,就是被客气地撵出家门……周兆麟把尚云清从省委党校提前召回来,要做什么呢?

陈羽凡和谷云波按照陈梓良留下的那封信上签名的顺序,想首先拜访原曲唐县委宣传部长郑文藻。他们猜测,那封信大概就出于郑文藻的手笔,据说他在位的时候就是曲唐县委有名的笔杆子。正因为他写得一手好文章,所以他才从宣传部的一个普通科员当上了县委常委、宣传部长。

郑文藻住在曲唐县的老城区。

曲唐县是一个有着近八十万人口的山区大县,曲唐县城则是一个有着二十五万人口的大县城。由于曲唐盛产优质无烟煤,全国许多大火力发电厂都在曲唐县设有办事机构。所以,虽然曲唐地处山区,但县城并不闭塞。相反,这里也同平川许多发达的城市一样繁华喧嚣、灯红酒绿。匆匆走过街头的人西装革履、南腔北调,使这座县城显得忙碌而又奢华。尤其是去年,一条经过曲唐通往省外的高速公路开通,更增添了曲唐的活力。这条高速公路像一条巨大的传送带,把曲唐的煤炭从井口直接送到全国各大电厂的炉膛里。每天运煤的大型卡车一辆接着一辆在高速公路上飞快地穿梭,把曲唐县的山一点儿一点儿地掏空,再一点儿一点儿地运走。乌黑的煤炭换回来的是数不清的“真金白银”,这些“真金白银”大多堆放在县城的那些高楼大厦里。而高楼大厦大多集中在曲唐县城的新城区。

曲唐县城分为老城区和新城区,新老城区之间隔着一条河。河北面是新城区,河南面是老城区。

把曲唐县城一分为二的那条河是贯穿全省南北的那条大河的支流,名字叫做威水河。原先清凌凌的威水河里早已经没有了水,只是在下大雨的时候山洪爆发,河里才会重现昔日水流的景象。但那水已经不再是清凌凌的、能看见鱼儿在水里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那种,而是泥沙俱下,浑浊不堪,让人看了眼晕。前年开春的时候,陈梓良设法筹资了三个亿,计划把经过县城的一段河改造成一个滨河公园,现在这项惠及曲唐二十五万居民的民生工程已经初具规模。拟议中占地十万平方米的北城区文化娱乐中心及涌泉广场项目也已经敲定,工程现正准备招标;南城区老城改造的可行性研究报告也已经通过了上级城建部门的审批,马上就可以付诸实施……而这些工程都是在陈梓良的主持下进行的。但陈梓良不久前却扔下这些工程驾鹤西去。

谷云波驾着他的别克凯越轿车,载着陈羽凡正通过威水河上那座宽阔漂亮的桥由新城区去往老城区。这座很有现代气息的大桥是陈梓良一手策划并亲自主持的滨河公园工程的组成部分。

下了威水河大桥就进入了老城区。相对于新城区宽阔的街道和高大的楼宇,老城区狭窄的街巷和低矮的房舍就显得有些苍凉。

陈羽凡和谷云波对老县城并不陌生,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郑文藻所住的兴隆街。他们一路打听,终于问清了郑文藻家的住址。

这是一座独门小院,黑铁皮大门紧紧地关闭着。

“咚咚咚!”谷云波举手敲响了郑文藻家的门,立刻就从门里传出一阵阵狗叫声。好一会儿,门终于被打开,门里站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老人虽然消瘦,但看上去还很硬朗,他一只手拿着一张报纸,另一只手拿着一副老花镜,看样子他正在读报。老人的后面跟着一条不太高大但好像很凶猛的黄毛狗。那条狗很像一头狮子,脖子里又长又浓的毛竖起来,不停地向谷云波和陈羽凡狂叫着示威。老人对狗呵斥了一声,那条看似很凶猛的狗便摇着尾巴安静地卧在老人的脚边,警惕地望着门外这两个年轻的陌生人。

“你们找谁?”老人问。

“我们找郑文藻郑部长。”谷云波说。

“我就是郑文藻,但我不是部长,是布衣百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啊?”老人又问。

“我们有点事想向您请教,能进去说话吗?”谷云波说。

“我是不是应该知道你们是谁呀?”郑文藻说话很客气。

陈羽凡说:“对不起!我是陈梓良的女儿陈羽凡,他是我的同学谷云波。”

郑文藻听了显然有些意外。

“哦!陈县长的女儿。”他说,“我没有见过你呀!”

陈羽凡说:“是的。我在外地上学,请了假回来为父亲奔丧。”

“唉!陈县长可惜啊!”郑文藻叹口气说,“我猜到你们找我要干什么了,但对不起呀,我老了,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请回吧!”说着,他就摇着头把门关上了,院里立刻又传出一阵阵凶猛的狗叫声。

“郑部长,郑部长!你等等……”陈羽凡又敲了几下门,但郑文藻没有再开门,只有那条像狮子一样的狗虚张声势地叫着。那意思大概是说:快走,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陈羽凡看看谷云波,她没有想到第一次出访就吃了闭门羹。他们在郑文藻的门前停了好一会儿,看看没有希望了,才不甘心地离开了这座独门小院。

“怎么办?”陈羽凡坐在车里无精打采地自言自语。

“别灰心!这算什么?没有放开狗赶你走就很不错了!”谷云波说,“知道我们当记者的要具备什么素质吗?”

“什么素质?”陈羽凡来了兴致,问道。

“记者最重要的素质共有三条:第一,脸皮厚;第二,厚脸皮;第三,还是厚皮脸!”谷云波故作严肃地说道。

“没羞!”陈羽凡被谷云波的话逗笑了。

“我说的是实话,世界上哪有马到成功的事呢?马到成功不过是人们美好的愿望罢了。要办成大事,不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怎么能修成正果啊?只要你锲而不舍,没有攻不破的堡垒,这叫好事多磨嘛!”

陈羽凡心头的阴云被谷云波的一番话驱散了,她这时候才有心思注意一下妈妈的这位学生。他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前额很宽,眉毛很浓,眼睛不大,但很有神采,嘴唇有些厚,给人一种坚毅的感觉。他的确有点男子汉的气派。

“现在我们去哪儿?”陈羽凡问。

“按既定方针,去攻克下一个目标!”谷云波说。

下一个目标是原县委副书记龚玉堃。

龚玉堃就住在离郑文藻家不远的文源巷,这里是20世纪90年代县委给机关干部盖的宿舍楼。楼共六层,龚玉堃住在三单元三楼。这个单元为一梯一户结构,是专为县级领导设计的。当他们来到龚玉堃家门前的时候,陈羽凡心里有些犹豫,她害怕又会吃闭门羹。好在有谷云波在身边,她感觉仿佛有了一点儿依靠。

陈羽凡举手按响了门铃。

“谁呀?”门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开了。站在门里的是一个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你们找谁呀?”她问道。

“我们找龚玉堃龚书记。”陈羽凡说。

那老太太听说是找龚玉堃的,就大声喊道:“老头子,找你的。”然后她对陈羽凡和谷云波说:“快请进!”

老太太把他们引向客厅,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龚玉堃的房子很大,但房间里的摆设却很简单,没有什么新潮的家具,沙发是那种浅黄色的硬木椅,一台29英寸的彩电放在沙发对面的墙边。倒是客厅的墙上挂着的那帧条幅很醒目,条幅上写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落款是:龚玉堃自警。字是那种很规矩的楷书,正因为规矩,所以就显得拘谨,放不开。

陈羽凡看到那帧条幅的时候,心头不禁掠过一丝失望的感觉。她想恐怕在龚玉堃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这时,龚玉堃手里拿着一个紫砂壶从书房里走出来。

龚玉堃体态很胖,只有后脑勺上有一圈花白的头发,光光的秃脑门上发着亮光,看上去精神不错。

“谁找我啊?”他边走边问。

陈羽凡和谷云波站了起来,陈羽凡说:“我是陈梓良的女儿陈羽凡,他是我的同学谷云波,我们找龚书记有点事。”

“梓良的女儿?”龚玉堃打量了一番陈羽凡,然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他摆手的姿势很有威势,是那种领导对下级毋庸置疑的示意。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啊?”他坐在一旁的木椅上问。

“龚书记,我和妈妈在给爸爸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我们想了解一下这封信的情况。”陈羽凡说。

“什么信啊?”龚玉堃问。

谷云波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那封有十九个人签名的信件递给龚玉堃。龚玉堃把手里那只发着亮光的紫砂壶放在茶几上,然后翻了翻那封信。他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说:“唉!上面是有我的名字,你们不来我倒忘了。几个月前,有一天老郑也就是郑文藻拿着这封信来让我在上面签个字,我就糊里糊涂地签了。其实呢,我是一时心血来潮。事后一想,自己已经被撵下台了,还管那么多事干什么呢?这不是闲在家里没事给梓良找麻烦吗?他的事够多的了!”说着,他把信还给谷云波。

“龚书记,信里说的……”陈羽凡还要说什么,但龚玉堃举起一只手,伸开手掌轻轻摆了摆,是那种无须多说的示意。

“好了,我们不谈这些了!说实话,我对梓良所遭遇的不幸感到很难过,为此我还写了一首小诗。”说着,他站起身回到书房,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张诗稿走出来又坐下,然后把诗稿递给陈羽凡。诗是用毛笔写的,是那种与挂在墙上的条幅一样拘谨的正楷。

诗的题目是“悼陈公”,诗为七言古体,他是这样写的:

惊闻陈公辞人寰,仰望彤云泪潸然。

沧桑人世真无情,威水呜咽风雨连。

胸有泾渭何所惧,敢与狼豺论长短。

可惜骤然折梁柱,世间不平怨苍天!

陈羽凡看了这首充满哀痛的诗作,眼泪也止不住淌了下来。

“谢谢龚书记对我爸爸的评价!”陈羽凡擦擦眼泪说,“既然您这么痛惜我爸爸的离去,那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龚玉堃叹息一声:“当官能够留得一世清名谈何容易啊?梓良这个官没有白当。但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们无力回天啊!你们还年轻,不懂得官道上的艰难,处处荆棘,处处陷阱啊!官场不像你们想象得那样简单,我劝你们不要自找麻烦了。”

“龚书记……”

陈羽凡还不死心,但被龚玉堃制止了,他端起那把紫砂壶说道:“好了,我还有些事情,就不留二位了。回去代问你妈妈好,让她多保重,还是活着的人要紧啊!”说着,龚玉堃站起身来。既然人家下了逐客令,陈羽凡和谷云波也就不得不站起来向龚玉堃告辞。

等他们走出文源巷的时候,陈羽凡的心里别提多难过。怎么这些人都这样呢?难道真的像龚玉堃说的那样无力回天了吗?难道只能对一些人的胡作非为听之任之吗?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陈羽凡说。

“你看你又灰心了,我觉得很不错嘛!至少龚玉堃没有让我们吃闭门羹,至少他向我们传达了一些信息。他说我们无力回天,不就是想回天吗?请相信,太阳是不会永远被乌云遮住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羽凡,打起精神,我们去下一站!”谷云波说。

“好吧!听你的。”陈羽凡说。如今,她感觉谷云波像一个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