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人看这三人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面带怒意的看了三人一阵,忽然冷笑一声喝道:“还不给老子爬!”
那怪人“嘿嘿”冷笑了几声,又看了看乌光宗,这才面带微笑,点点头道:“你能坦然承认,已自不凡。世间万物皆为阴阳之力牵引,都在五行生克制化之中,凡夫庸人不悟阴阳五行之所由来,所以难脱肉眼凡胎。有五行生克制化然后有七情六欲,凡俗之人以为七情六欲乃人之本性,本末倒置,变本加厉,沉溺其中,至死不悟,实则大谬矣!世间万物皆由阴阳五行运使走转,能窥其樊篱者方可能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不受五行所拘,不为鬼神所役反能役使鬼神。然而这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领悟?即便是我,也……唉!”
不料他说到后来却叹了一口气,似乎他本人也未能真正做到“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那怪人见他沉吟,慨然叹道:“当年我师断我为中品之人,虽视钱财名利如粪土,但却易为儿女私情牵绊。只可惜我沉溺于私情,不信我师之言,终至铸成大错。其后更难断心魔,以至于有今日散功之灾!”
乌光宗关切问道:“您有什么样的灾祸?晚辈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那怪人道:“这是练功到高深境界之时,心魔反噬所致之偏差,不是你所能相助的……”乌光宗不明所以,但见他释放众人,并未伤害人命,心下不禁感激,恭恭敬敬的跪下,感谢怪人的救命之恩和释人之义。
那怪人道:“你不必谢我,今日你我虽是偶然相逢,却正是你我有缘。也罢!想不到我行将就木之时,还能与你这样的小朋友友畅谈一番,略吐胸中块垒,也不枉此一生。”
乌光宗惊问:“前辈您……”那怪人道:“我姓宁,名虚中,你称我宁某人就可以了。”乌光宗愕然道:“这怎么可以?”
宁虚中道:“世间辈份之别,都是世俗之见。你我相见投缘,就不必拘于礼数了。”乌光宗连忙叩谢,宁虚中将他扶起道:“不知小朋友你贵姓?”
乌光宗赧颜道:“晚辈乌光宗,有唐突得罪前辈之处还请见谅。”宁虚中道:“乌小朋友生得一表人材,骨格清奇,目光莹润,气质淳厚,在修道资材之中,可算上品之人。”乌光宗赧然问道:“是否还有中品之人,下品之人?”
宁虚中道:“不错!我道家以世间人为三品。上品之人天性纯全,道根深厚,不教自知,称为高明之士;上品之人闻道便能领悟其奥妙,修之则可成为天官。中品之人天性半备,与道有缘,自具善根,但不脱俗念,常存烦恼妄想;中品之人在俗可以立德、立功、立言,修道则可以成为南宫列仙。下品之人常为七情六欲、机智巧诈所蒙蔽,是非反复,自私自利,一心为己,自以为是;下品之人在上品人和中品人的指点引导之下,在俗世经过努力可以造福苍生社稷,修道则可以延年益寿。”
乌光宗自忖自己最多只算是中品之人,但宁虚中却说自己是上品之人,显然是高看自己了,不禁脸上有些发烧。
宁虚中见他模样,微笑道:“小朋友不必自谦,所谓上品之人并非不食人间烟火,而是其毅力定力均超人一等,能举一反三乃至闻一知十。而其本性纯真质朴,胸怀坦荡,目光犹如婴儿般纯净,所以不生邪念。在贫道看来,真正的上品之人不应该脱离世俗,所谓‘大隐隐于朝’者也。上品之人正应该在红尘俗世中修炼。”
乌光宗嘿然不语,想起家中双亲,自己虽然心仪求仙问道,但是高堂之念却是无时不刻不萦绕于胸。
宁虚中见他欲言又止,料知他心中所想,自言自语般道:“你与道门有缘,也不一定非出家不可,真正心性圆通,悟性绝人之人,出家在家,出世入世分别却也不大。”乌光宗闻言大喜,连忙道:“那请前辈收晚辈作俗家弟子吧!只因晚辈尚有老父老母在堂。为人子女,该当承欢膝下。”
宁虚中颔首道:“小朋友心性纯实,很好很好!不过我已无缘做你的师傅了。”乌光宗急道:“为什么?”
宁虚中神色萧然,叹了一口气道:“宁某因心魔妄作,强行克制,却不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从前种种因果,终于反噬,致使我功亏一篑,祸福颠倒。适才散功之初,回光反照,劲力大增,现在内息枯竭,性命就在顷刻之间。”乌光宗不由得“啊”地一声惊呼。
宁虚中缓声道:“你不必悲伤,世间本无不死之人,即便神仙之体也不过晚死几年罢了,仙佛尸解虹化,不入轮回,我没达到这等境界,自当超然而逝。”
乌光宗虽与他相识方才一个时辰,这时听到他说自己便要死去,不禁惶急欲哭。
宁虚中道:“世间万事皆讲缘法,生死乃自然之事,我虽不能对你此后修行有所裨益,但你我既能相逢,便是缘分。我今赠你鸡心石一枚,以为纪念。只是……吾尚有心愿未了,不知她……又能如何?唉!罢了,罢了!孽缘如此,夫复何言?”
说完探手入怀,摸出一枚椭圆形的石子塞到他手中,自己盘腿慢慢坐回石台。乌光宗见他似乎隐隐似有心事,但事关个人隐私,不便多问,小心翼翼接过鸡心石,双眼望去,只觉模糊一片,只听宁虚中缓缓道:“他日你必将证道,你好自为之罢!我走了。”言毕,垂首而逝。
乌光宗虽与这位老人只有片刻之缘,但却受他救命之恩,得他点拔,此时见他仙逝,不由得热泪滚滚而下。
他凝视宁虚中的尸身良久,忽想:“原来前辈躲在这里,就是预知自己行将仙逝,好葬身此地的。”看了看手中的鸡心石,只见鸡心石果如鸡心之状,其色如血,光滑润泽,鲜艳无比,上面用篆书刻着一个小字:“衡”。笔法圆润,秀丽绝伦。石上另有一个米粒大的凶,显是用以穿丝绳悬挂之用。
他一时悲从中来,拾起地上的锄头,拜了几拜,吹灭灯火,退出洞来,就在乱树丛中拣来大块石头,将墓门封了,又挥锄挖土,将墓门掩得严严实实。心道:“就让这石板墓成为前辈的葬身之所吧,以后也好祭扫。”
他扛起两柄锄头,便要下山,忽然惊觉马大麻子还被人活埋在土里,连忙奔过去看时,只见土中一个大洞,好似地里拔萝卜时留下的坑洞一般,看来马大麻子早已逃走。
他心里稍定,又将地上的锄头都拾了起来,扛了四把锄头,不敢再往游家的方向去,绕了开去,寻得下山之路,看见回家的大路,这才如释重负,一步步往自家方向而去。
转过山坳,只见一个又胖又矮的人立在道上,正是马大麻子。
乌光宗见马大麻子好象一只土拔鼠,浑身沾满泥土,狼狈之极,但毕竟毫发无损,既为他高兴,又感到滑稽可笑。马大麻子却是满脸怒气的看着他,等他走近,忽然排开双手将他拦住。
乌光宗喜道:“马老哥子你没得事嗦?那好得很!”马大麻子“呸”了一声道:“好个铲铲!”
乌光宗笑道:“勒是四把锄兜,不是铲铲。”马大麻子:“你给老子阴倒会整人,给那几爷子下烂药,害得老子屋头被人抢,老子屋头勒哈米缸缸头连颗米都没得了,你说啷个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