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刘兰走上楼,刘小虎跟上去。自然,他被关在门外了。他不甘心就这样下楼,把耳朵贴在易灵的房门上,半天没听见什么动静。刘小虎失望地皱皱眉头,无可奈何地回去继续睡觉。
夜无梦。
下楼后,刘小虎对易灵说:“怎么样?昨晚睡得还好吧?”
易灵没弄明白他的意思,随口敷衍道:“不错,不错。”
刘小虎挤眉弄眼地笑起来,把易灵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走到刘兰身边,小声问道:“你们这儿的人,都笑得这么古怪吗?”
刘兰那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让易灵更莫名其妙了。
“果然都很古怪。”易灵心想。
稍事休息,易灵一行人便向刘家村行。刘小虎向旅馆老板请了个假,跟他们一起去。
严格地来说,山上并没有什么路。茂盛的草丛之中,草比较稀疏的地方就是山路。上坡还稍微好走些,虽然比较累,却安全。有些坡度比较大的地方,只要抓住路边的野草,便能轻易上去。下坡时虽然省力,踩在草上,一旦没踩实,便会滑倒。走在一些陡坡上向下望去,几十米的高崖还真有些让人心惊肉跳。下坡不仅考验路人的平衡力,更考验他的心理。
易灵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山路上。刘小虎惯常走山路,刘兰却不行,只能让刘镜控制身体。刘镜一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当年她跟众人走这条路的时候,也总是走在最后。刘小虎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向后张望一下,看见刘镜时总觉得她和昨天是两个人。不过,刘小虎还是比较喜欢这个走在最后面的刘镜,昨天那人实在是变化太大、太陌生,以至于他花了好长时间才认出来。
刘小虎一开始故意走得慢些,他认为这些在城里呆久的人走山路一定很吃力,同时也是为了照顾一下两位少女。刘镜以前也是走惯山路的,毫不费力地跟在后面。易灵是专练下盘的,这点路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易灵体力充沛,易雪就没问题。当刘小虎看见这些人在走了一个多小时后仍未露出疲态,不禁微有些吃惊。
经过几个小时的跋涉,刘家村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窦县给人的感觉宛如时空交错,而刘家村给人的感觉则是进入了一个世外之境。老人惬意地坐在阳光下,聊着当年的尘封往事。天真无邪的孩子围着在一起,玩着只他们自己才了解规则的游戏。一条小河横穿整个村子,流进村旁一座闪着鳞光的湖中,离湖不远处就是田地。村妇在湖边洗衣洗菜,边聊着家长里短。
村中的建筑风格跟窦县如出一辙,只是相比窦县那为了招揽游客而刻意保养的砖瓦,村子里的建筑更透着一股朴实。陈壁无论被粉刷过多少次,那种历史的厚韵都是无法被掩盖住的。
见有生人进村,村里的人聚了过来。刘镜兰回来的消息迅在村里传开,一时间,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到村口来。刘镜向村人一个个的打招呼,也真亏得她能记住那么多称呼。刘兰就做不到,只好在心域里独自郁闷。
刘镜在村人前欢笑、和一些同龄人打闹,完全不像平日那样拘束。易灵站在一边,根本没什么人注意他,他似乎跟这个村子格格不入。看着刘镜的样子,易灵突然觉得,对于她来说,父母什么的已不重要,这些人就是她最亲的亲人。看起来,还是父母双亡的自己比较不幸。
掌心中突然多了一只柔软的手,易灵转头一看,是易雪。易雪微笑的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些责怪。她的意思很明显,有她在,易灵便不算是一个不幸的人。易灵抱歉地笑笑,心中却有些迷惘,究竟易雪在自己的心中,有着怎么的份量,占据什么地位?这一切,易雪很清楚,可是她不愿告诉易灵答案。
双眼睛在盯着易灵。
易灵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他环顾四周,所有的人都在和刘镜聊天,似乎没人在注意他。“错觉吗?”易灵心想。
“你好,你是刘镜兰的朋友吧。”一个老人缓缓向易灵走来。他瘦得皮包骨头,岁月在他脸上划下深深的刻印。他咧嘴一笑,露出残缺不全的几颗黄牙。“我叫刘武明。”刘武明伸出手。易灵出于礼貌,就和他握了握手,握手时才现刘武明了一根食指。刘武明的手捏上去根本没有肉感,像握住一截枯柴似的。
“我叫易灵。”易灵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人会找上自己。难道刚才的视线是他的?感觉又不像。
“你现在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会找上你吧。”刘武明仿佛看穿易灵的心灵,笑着说道。说话的同时,嘴里泛出一阵臭气。“我看得出来,你练过武,现在练武的人越来越少了啊……”他长叹一口气,好像在惋惜武学的衰落。
易灵心中一惊,这老人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的确经受过严苛的训练,那一段日子几乎是易灵一生中最痛苦的经历。精神和**上所遭受的双重痛苦,至今还会出现在他的噩梦中。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梦到的次数渐渐少了。
“请问……”当易灵从回忆中醒来,刚想问刘武明,他已不知所踪。
“易灵,请过来一下。”刘镜小声地叫道,向村民介绍起易灵。“这位是我的朋友易灵,这是他的……他的妹妹易雪。”
经过一翻寒喧之后,村民和易灵他们很快就相熟了。易灵话不多的人,只是礼节性地应付村民。易雪同样态度比较冷淡,但长得招人喜欢,围在她身边的人比刘镜得还多。
刘镜见易灵受到冷遇,便小心地靠近他。她认为身为当地人,有照顾好客人的义务。看见刘镜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像是在靠近一头猛兽。易灵心中不觉苦笑一下,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想到刘镜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易灵便问她:“对了,刚刚有一个叫刘武明的人在跟我聊天,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刘武明?长什么样的?”
易灵把刘武明的样子形容一遍。
刘镜皱眉苦思起来,她的脸涨得通红,似乎想得很辛苦。易灵耐心地等着,刘镜足足想了有十分钟。“没有这个人。”刘镜很肯定地说,“村子里肯定没这个人,至少我这十几年来,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人。”
“可是听他的口气,似乎认识你。”
听见这话,刘镜脸色有些白。她早就有不好的预感,这个虚无飘渺的人似乎也象征着某种不祥。刘镜不禁害怕起来。
见刘镜脸色不善,易灵连忙转移话题。“村子里对于你的眼镜怎么说?”
刘镜神色黯然地说:“没有人记得我是什么戴起眼镜的。”
“没事。”易灵安慰道,“现在才第一天,多呆几天,一定会有线索的。”
“但愿吧。”
“去我家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
山村的夜安静无比,连远处深山的狼嚎声都能听见。
“山上的狼,有可能会来村里。”刘镜千叮咛万嘱咐,半夜如果听到什么异响千万别开门,只管安心睡觉。“这里晚上睡觉,从不开窗。怕狼进来。”
易灵自然不会在乎狼什么的,他更在意那个奇怪的老头。
躺在床上,易灵再次有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他爬起来,仔细打量起这间屋子。刘镜的家,一共有两层楼。二楼有三间房间,这间是最东面的一间。房间里的家具很简单,一床、一桌、四椅、一橱。白色的墙上只有一点积灰,村民时常会来打扫一下。天花板的一角,一只蜘蛛正在织网。窗外是黑沉沉的夜,还有几盏零星的灯亮着。易灵没现什么异样,难道自己真的是太敏感了?
易灵熄灯睡下,很快就出均匀的鼾声。
几个小时过去,连那几盏灯都已熄灭。易雪安静地坐在房间里,安静到连心跳和呼吸都没有。血管内的血液不再奔腾,每一个细胞都停止活动,只有大脑还保持一丝清醒。处于这种状态,能最大限度地节省体力。对于白天出现的刘武明,易雪也觉得不对劲,为此她觉得有必要做一些准备。
“咔啦”一声轻响,楼下的门被打开,一个身手矫捷的黑影窜进来。他像是一只猫似的,走路全然没出声音。他对房间里的东西非常熟悉,看都不看就避开桌椅。房间里是如此安静,明知不会有人听见,他还是放缓自己的呼吸。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太响了一些。
他对这里太熟悉了,即使没有一丝光亮,他还是轻易找到楼梯。跨上第一步,骨头的关节出“咯咯”的声音。他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然后笑笑,像是在安慰自己。下一步比第一步更加小心。
走上二楼,面对三间房间,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进哪一间。他闭上眼睛,像是在倾听什么。过了几秒,他睁开眼。他听见最东面房间里有鼾声,中间的房间里有呼吸声,而西面房间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对。”他告诉自己,“不是应该有三个人吗?”很快他就自己找了个解释,东面房间里的声音肯定是被鼾声掩盖住了。他走向东面房间,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只有一个人的鼾声,绝没有别人。
瞬间,汗流浃背。
“该死,还有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他在心中骂道。但他身负重任,现在的情况还不足以让他退却。
他在门外听了足足半个小时,房内的人的确睡着了。他轻轻推门,门被锁上了。这点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掏出一截细细的钢丝,开始开门。这种锁只是装样子的,被他三下五除二打开。期间虽然出些动静,但房间里的人并没有惊醒。
他有些高兴,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擦去因紧张而流出的手汗。推门,门出“嘎吱”的呻吟声。他早料到会是这样,所以推门时的动作很快,以尽量减小声响。
月光如水,倾泻在房间里。黑暗的角落中,两个东西在闪闪光。
见两个光物,他愣了一下。他悄悄靠近光物,走到近处他才现,原来是人的眼睛在月光下反光。
易雪在看着他。床上的易灵出鼾声。
他用手死命捂住嘴,几乎把手都塞进嘴里,才没让自己叫出声。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情况,但他肯定易雪已是一个死人。不管她死得有多诡异,一个死人是没有威胁的。他稍稍镇定了一下,这件事跟他毫无关系,他另有任务。
他拿出一个针筒状的东西,靠近易灵。他刚准备扎下去,便觉得手腕被什么东西抓住,那东西冰凉冰凉的。他僵住了,他不敢转头,生怕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易雪冷冷地说。
听见人声,他稍微放心一点。他转头一看,便看见易雪那冷若冰霜的脸。由于血液循环不畅,易雪的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如鬼。刚刚被他确认“死亡”的人突然抓住他,而且他清清楚楚地听见易雪没有呼吸声。
可以想象,他心中的惊骇之情有多大。他大叫着推开易雪,从窗口一跃而出,连窗带玻璃全被他撞碎。他稳稳地站在地上,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那声巨响惊得村里一片狗叫,一盏盏灯亮起。
易灵也被惊醒。“生了什么事?”
隔壁的刘兰也赶过来,她打开灯,奇怪地看着他们。
易雪将刚才生的事说了一遍。
那人在惊慌失措时掉了一样东西,那个针筒状的物体果然是一个针筒。只是针头要比一般的粗,针筒也是。针筒里是空的。这是一支抽血用的一次性注射器。
此时,村民们也带着家伙赶到刘镜兰家里。易雪把事情向村民们复述一遍。易灵他们是刘镜兰邀请来的朋友,也就是所有的村民的客人。想不到居然会生这种事,村民们誓一定要找出那个人。
个老人咳嗽了一下,群情激愤的村民顿时安静下来,给那老人让开一条路。那老人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花白的胡子拖得足有十几厘米长。刘镜连忙过去扶住他,说道:“村长爷爷,您怎么来了?”
村长闷哼一声。“这么大的动静,我虽然老了,但耳朵可没聋!是谁对我们的客人做出这种事,现在赶紧站出来!到时候被我查出来,可别怪我这个老头不客气!”接着,他对易灵说:“真是对不住,我们这里一向太平,想不到啊……咳、咳……”一激动,村长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镜轻轻拍着村长的后背,村长的咳嗽稍微好了一点。
易灵连忙说:“没事,您老不用自责,我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村长这样子,易灵反倒不好意思追究这件事了。
“如果有事,我扒了那家伙的皮!”村长一张老脸涨得黑,“想不到,我们这里居然出了这样的事!”虽然老,村长的眼睛倒很尖,一眼便看见易雪手上拿着的针筒。“这是什么?”
“这是那个人留下的。”易雪照实回答。“请问,您知不知道,村里哪个人可能有这种东西?”
村长拿过针筒,皱眉想了一会。皱眉时,他那额头上的皱纹深得像是能夹住一张纸。易灵暗自感叹,村长该有多少岁了。
旁边一个人走近对村长说:“这针筒,不是那医生的吗?”
村长猛得一拍脑门。“对,对,走,我们去找他去。”说着,一群人簇拥着村长离开,倒把易灵等人撂下了。
“怎么回事?”易灵问刘镜。刘镜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易灵他们只有先跟着再说了。
,刘镜跑到前面去问了一遍,然后对易灵说:“那个医生,是三天前由一个县政府的官员陪同来的。说是县政府关心老人,免费帮九十岁以上的老人检查身体,还每人五百块的营养费。刘家村是有名的长寿村,目前过九十岁的人有三十多个。那医生一天最多只能看三个人,所以就暂时住在村子里。体检中的一项就是抽血,用的就是这种一次性注射器。”
易灵心里嘀咕:“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方了……”
当易灵赶到时,村民已经围住医生的屋子。一个男子走上前去,用力敲起大门。没过多久,医生开门出来。他穿着睡衣睡裤,睡眼朦胧地看着怒气冲天的村民。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壮汉一把抓住。
医生哪见过这阵势,当时就吓瘫了,结巴得话都说不清。“我、我、我、我是政府派来、来的……你们干、什么、么……”
村长一挥手,一个人把注射器放在医生面前。医生更莫名其妙了,难道自己用使用过的一次注射器被他们现了?不对啊,那些农民怎么可能懂这些。“这、这、这什么、么、么意思、思、思。”
村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医生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这件事根本和他一点关系都没。“你们、们跟我来。”
医生把众人带到自己屋旁的一扇窗户旁。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屋子里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堆着一堆未开封的一次性注射器。窗口半开着,随便哪个人把手伸进窗子,都可以轻易地拿到注射器。由此可见,这件事跟医生并不一定有关系。
“对不起。”村长倒也爽快,马上就向医生道歉。“这是我做事鲁莽,让你受惊了。”
“没事,没事。”医生心里在骂村长,嘴上客气得很。“这事我也有一定责任,都是因为我没把注射器放好,才会生这样的事。以后我一定注意。”同时,医生下定决心,明天开始加班,尽快结束工作好离开这里。
不过,线索就此也就断了。
易灵突然想起白天遇到的刘武明,说不定跟他有关。他挤到人群前,对村长说:“请问,村里有个叫刘武明的吗?白天我遇到他,他老人家说不定和这事有关。”
村长一张脸憋成紫色,怒喝道:“放屁!”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刘武明,三十年前就死了!”说罢,看都不再看易灵一眼,拄着拐杖走了。众人一哄而散。
易灵不知该说什么好。
公鸡一唱天下白。这一夜,易灵都没睡好。一大早,刘镜便被村长叫去,现在还没回来。
易灵很郁闷,怎么自己老是遇见鬼,最近半个月来见的鬼比之前十年的都多。回想起白天的情景,刘武明的确是瘦得不**形,但握手时还能感觉到体温,阳光下也看得见影子。回想起昨晚村长的态度,易灵总觉得有些奇怪。
易雪微笑着对易灵说:“不管他是人是鬼,凡是想伤害你的,我一定都要他付出代价。”
“这……”易灵很感动,但他不希望易雪把他当作需要保护的小孩,他更希望能保护易雪。可昨天若没有易雪在,还不知道会生什么事。
易灵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居然察觉不到有人侵入自己的房间。
某种程度上来说,易灵有时会自寻烦恼,把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过错加在自己身上。易雪很清楚易灵的性格,她能做的只有转移易灵的注意力,让他别考虑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你看。”易雪指着被撞碎的玻璃窗。老化的玻璃窗在那人的撞击之下支离破碎,窗户的下半截还连在窗框上,玻璃碎片如锋利的刀,上面勾着一块黑色的布条,还沾上了那人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