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
此身合是诗人末?细雨骑驴入剑门。
当淮北飞往成都的班机,飞临大巴山脉上空时,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大炮爷终于开口了。齐依依自然明白这首诗出自南宋陆游之手,只不过,从大炮爷嘴里吟出来,就显得格外有意思了。有些疲倦的她,欠了欠身子。航班从淮北起飞,一路上穿梭于云层之上。到了眼下的地界,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所以,几千米下的山峦,显得格外健硕,吸引着大炮爷在内的众多人的视线。
齐依依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目前刚飞进渝州地界,到成都还有二十分钟,于是她索性继续闭上眼养神。所谓的养神,其实就是闭着眼,想一些越想越乱的东西,就比如,小六跟她之间的感情如何定义。苏舜钦或许没说错,她真的小个四五岁就好了。生理上,她是完整的,心理上,她却是残缺的。不管小六在不在乎她曾经结过婚,而且是跟他的五哥结婚,但她却忽略不掉这个事实。本以为,跟苏子煜分开,谁也不亏欠谁,反正当初新婚夜后,他就再也没进过卧室,睡了六年书房。她与他,只不过是吃在一个餐桌上,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而非夫妻。固然她是他们苏家明媒正娶,当初浩浩汤汤的豪华车队迎进苏家大院的,尽管她与苏子煜有鲜红的结婚证书。
结过婚的女人,注定不能再像小女孩般在爱人面前撒娇,耍赖,甚至是哭鼻子。想到这里,齐依依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其实,就算倒退个五六年,她也不会撒娇,或者哭鼻子什么的。她甚至想起小时候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话:齐家养女胜男。其实,不是齐家男丁不旺,齐依依有两个实力不菲的哥哥,一个是海归博士,另外一个虽然没出国,却也是个花费七八年时间将京华复旦等一流学府溜达个遍的虎人。就学历来说,这两位兄长足以盖过她的锋芒,奈何,大哥太刚愎自用,生意上喜欢搬用国外那一套,吃亏不少;二哥不用说了,求个学都不安稳,更不用说让他静下心来帮助打理家族事业了,对他来说,没事驾着suv,跟一群狐朋狗友游山玩水就很不错了。当然,他最大的爱好,是写作,固然到现在为止他一本书也没刊印过。所谓阳衰必阴盛,齐依依的基因,完全有别于两位兄长,务实干练,聪慧过人,最重要的,她同时也温良谦恭。齐家老爷子曾自吹自擂,咱老齐家也出了一个薛宝钗。就冲着老爷子这句话,当年,刚刚从京华学院毕业的齐依依,放弃了留在齐家帮助打理家族产业的想法,嫁到了苏家。
齐家苏家的联姻,其实没有太大意义,尤其对于苏舜钦来说。不过,老头子很仗义,拱手让出了淮北的地盘,任由齐家去搞地产,开酒店。齐家南下上海争抢地盘的时候,资金吃紧,也是老头子大手笔的援助了五十个亿,使得齐家成为当年享名国内的地王。相反,齐家贡献给苏家的,只有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被苏家男人原封不动贡在一侧的女人。齐依依觉得自己很美,不是自恋,而是事实。当年在京华学院,追求者络绎不绝,甚至有北影乃至国内小有名气的导演找到她,要签下她作艺人。但就是这样一个美到惊心动魄的女人,苏子煜把她贡了起来。齐依依明白这是为什么,不管苏子煜新婚之夜的不举是不是预谋的,至少,他心中没有自己。那是一个宁愿耗费时间在沾满泥土的青铜器上,也不愿多看自己几眼的畸形男人。有时候,齐依依甚至怀疑,苏子煜是不是心里有另外一个女人。可是六年间,蛛丝马迹也没发现。苏子煜一如既往的沉迷于古玩和佛经,直到前不久,终于答应跟自己离婚,然后去了显通寺参禅。
关于小六,是意外的错误,也是错误的美丽,就比如,新婚那天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下流行一句话,齐依依觉得戏谑的味道里面也不免有些道理:萝莉的克星是大叔,大叔的克星是御姐,御姐的克星是正太,正太的克星,是女王。当年,她这位御姐,正是折在小六这号正太名下。小孩子有时候比男人好,因为前者心灵相对要纯洁一些。那时候的小六,固然有着乱兮兮的头发,深邃的眼睛,玩味的神情,但他绝对纯洁过。身为局外人,齐依依可以想象到,小六那么疯癫是演给谁看。大家都是演员,索性,她也演场戏。所以,她选择了小六,利用了他外表狂浪不羁之下那颗脆弱的心灵。她想,只有她对小六好一点,亲昵一点,某些人一定会醋劲儿大发。她那时候确实想见识一番苏子煜生气或者伤心的神情,然而,结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精彩,苏子煜依旧是死气陈秋。她悬崖勒马,因为继续演下去,她害怕自己性格变得乖戾。小六,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尤其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这一点,她多少感到有些心理平衡,少了一份愧疚,利用小六的愧疚。
小六渐渐长高,由男孩蜕变成男人,她也不再守在苏家大院里做五少奶奶,她开始跟着老头子或者独立在国内外奔波,学着打理苏家庞大的产业。依依姐跟小六的故事,慢慢变得淡薄,但是,只要有机会,依依姐回到淮北,还是会去淮北四中看他。她会像以前一样,驾着雪白讴歌出现在校园里,然后走到他的教室门口,看着他连招呼都不跟老师打一个就冲出教室,然后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起走向校园里的超市。买上一打啤酒,加上五花八门的零食,他会缠着自己跟他找一处台阶坐下。他一个人喝着啤酒,打着酒嗝,偶尔会哼唱一两段小曲儿。自己就双手撑着下巴,像小女孩般坐在他身边听他乱哼一气,某些时候,自己很喜欢这种无厘头的腔调。如果小六是只苍原上迷失的狼,那么自己就是那个唯一听得懂狼语的小女孩。风起,他会脱下外套,很绅士的给自己披上,然后自己也会偶尔将头靠上他的肩头。
齐依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浓到一边的大炮爷有些云里雾里。一路上,这个女人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不知道眼下什么事情,让她笑得这么开心。大炮也不会问,毕竟,他已经过了八卦的年龄。打死他也想不到,齐依依跟自己的小棋友之间有段畸形的爱情。
二十多分钟后,齐依依跟大炮爷一前一后,走出成都双流国际机场航站楼,出口处,七八个神色肃穆的男人,等待在那里,领头模样的中年男人,见到走出出口的齐依依跟大炮爷,立即迎了上来。
“齐总,炮爷。”唐文轩深深的鞠了一躬,请教道。
虽然第一次谋面,齐依依清楚这个人的来历,临走前,老头子提及过,到了成都有人接应。老头子手中握有多少棋子,恐怕连身边的大炮爷也说不清楚。总之,老头子说,这个唐文轩,你大胆的用就是。这一趟,注定不会一帆风顺,谁知道对手还会不会再次下手。所以,多了这个几个人手,齐依依心中的踏实又多了几分。眼下,她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迅速前往羌州,然后上灵山书院,见到小六。
“直接去羌州。”齐依依淡淡说完一句,就走向停靠在一侧的陆虎揽胜,眼疾手快的随从,立即拉开了后排车门。大炮爷轻轻拍了拍唐文轩的肩膀,说了句辛苦,也跟着坐上了揽胜的副驾驶位。
唐文轩一挥手,众人纷纷上车。四辆陆虎揽胜,一齐消失在双流机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