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床里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啼哭声,小小的,喑哑的。云焕的心头一震,一股电流刹那间涌过心脏。扭过头看着床里面的两个小人儿,嘴唇轻轻一动,“出岫,知还?”
这就是她和他的孩子?他们生命的结晶,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云焕的心头一暖,坐起来,抱过其中一个孩子。孩子还刚出生不久,说句实话一点也不好看,头发湿润,皮肤黄黄的,脸很难看,皱在一起,皮肤像是在水里泡久了一样。但是小鼻子比一般的小婴儿坚挺,眼珠子也很大又明亮。乌黑的眼珠子慢慢地这里溜一下,再缓缓地那边溜一下,像是在好奇的打量着什么,鬼精灵的要命。
真是像极了他的妈妈!云焕只觉得自己的心又缓缓的跳了起来,手缓缓的伸出去,摸摸他脆弱的小皮肤。他的手冰凉,小孩子似乎怕冷般的抖了一下。云焕吓了一跳,把手搓热,再小心翼翼的碰着他。
我的知还,我的出岫……
出岫似乎不满意哥哥被爹爹一个人抱着,“呜呜”的哭了起来。云焕连忙放下知还,抱着小妹妹。出岫长的不太像小兽,反而更像他一些,那嘴唇的线条,还有那眉眼,活生生的又是一个小云焕。出岫从被角露出一边的小手掌,小手指慢慢地轻轻蜷动,像是要抓住些什么。他慢慢地递过去手,极轻地碰触了一下那纤细得不可思议的小手指。极柔嫩的触感,又带着微微的湿意。他伏下身,慢慢地靠近小宝宝,又怕太近了,自己的呼吸会惊扰到他。于是悬在半空中,虽然俯首,表情却虔诚至极。
出岫,乖女儿。知还,乖儿子。
真好。还有你们。
他已为人父。但是却再也不能成为人夫。
很多年之前,那个女人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身子湿透的站在温泉里面,脸色通红的看着他,小声的对他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夫。是丈夫的夫。”那个时候,他沉寂了几十年的心跳,终于再次为她跳动。许多年之后,她不声不响的满怀不舍的离开他,但是却留给他两个让他的心脏继续跳动下去的小东西。
颜颜,有没有告诉过你,如果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的话。我的上面十辈子应该都一直坐着好事,这样这辈子才能遇见你。
轻轻一笑,云焕试着拔弄着女儿细小的手指,在柔和的阳光下,他注意到宝宝的手指甲近乎透明。那样的脆弱,可这样脆弱的小宝宝带给他的却是无比的心潮澎湃。他想尝试着让出岫张开手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出岫固执的把小拳头攥得紧紧地,似乎里面有什么好东西不让爹爹看见似的。
清骨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看云焕有些疑惑的样子,便说“孩子生下来多是拳头握紧的,像是要带些什么到世上来。不知道小出岫的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云焕轻轻的一笑,逗弄着小孩子,心中满是暖暖的悲哀。
他的血素来是冷的,心肠也比一般的人硬很多,这个世界上除了小兽,再也没有能够柔软他心的人。所以大概是这样,她才敢放心的离去,留着他一个人在世上吧。其实他没有太多的生不如死,也没有觉得很撕心裂肺。他,只是,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慢慢的沉淀下来了,如同变成了海底的化石一般,珍藏起来,也再也看不见。哦,还有,他有点想念她了。
初春的阳光已经很暖和了,从沙国移植回来的荆棘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放了,那一抹火红的花儿,在黄昏里望着昏黄色的苍穹仰起了脸,放出烈火红莲般的炽热颜色,宛若人世外的胜境。
明天应该是个天气极好的晴天,出岫和知还说不定想要去晒晒太阳。
一个月之后,云焕和宋擎苍一行人告别了云祚,带着两个孩子回了泠州。一个小小的院子,几件竹屋,一切都和他们当年说好的一样,唯一少了的,就是女主人。
时间一晃而过,又是三年。当年的小婴儿早就长成了到处活溜溜跑着追逐的小孩子,知还虽然长得像小兽,但是性格却像爸爸,沉默还不苟言笑。倒是长得和云焕极像的出岫,笑起来那副没心没肝的样子,和当年的小禽兽如出一辙,唯一的缺陷就是生下来就紧紧握着的左手,如今还紧紧的握着,怎么也打不开,就连清骨风也束手无策。云焕坐在屋子前面,看着追逐打闹的孩子们,仿佛能够从他们的身上,看见他们的母亲。
“别想了,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别一副情圣的样子,过来帮忙。今天是你儿子女儿的生辰,又不是我的。”宋擎苍站在不远处,左手拿着一筐菜,右手被出岫拽着,爷爷,爷爷的喊个不停。虽然有些手忙脚乱,但是那张老脸上挂着的,满满的都是满足的笑容。有娇气,有大侄子,还有两个心疼到肉里的小家伙,若是那个可爱的侄媳妇也在的话,人生就真的完满了。
只是侄媳妇到底去哪里了呢?虽然说太医已经摇摇头,说没救了。清骨风也说是回天乏术。但是几个时辰之后,那个房间一道闪电闪过,等到他们冲进去看的时候,她的尸体就消失了。到底去哪里了呢?奇怪。
还有出岫的左手,到底握着什么呢?为什么打不开?太奇怪了。
清骨风做好了饭,大家坐在一起庆祝出岫和知还的生辰。吃完饭,三个大人给两个孩子礼物。宋擎苍继续他为老不尊的教育方法,把当年给他们母亲熏陶过的书,给了孩子,随即又被云焕夺下。宣称要是宋擎苍继续这样做的话,他一定先——再——最后——。在大侄子的武力逼迫下,宋擎苍悻悻的把书收了起来,宣称来年的生辰一定要给孩子们。
云焕望着知还和出岫可爱的面容,心中微微一叹,拿出一幅画放在桌子上,缓缓展开。画中是一个绝美的女子,面容温和,笑的甜美。云焕温柔的看着那幅画上的女人,声音轻柔,满怀怀念。“知还,出岫,看看这幅画,她是你们的娘亲。在你们出生的那天离开了,但是你要记住,你娘亲比你父亲还要爱你们。她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把你们生下来。记得吗?”
知还和出岫点点头。
出岫望着画上的绝美女子,左手轻轻地摸上去,想要抚摸母亲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想要用指腹抚摸母亲,出岫三年没有张开的手突然间张开了,“滴沥”一声,一枚小小的蓝宝石戒指从她的手心掉了下来,落在画上。
“出岫,你的手好了!”宋擎苍和清骨风激动的叫了出来。而云焕,则是呆呆愣愣的望着那一枚蓝宝石戒指。那戒指,好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怎么会在出岫的手心里面?
拿过那枚戒指,云焕小心的握在手里面,翻来覆去的看。
到了夜间,哄完两个孩子睡觉,云焕仔仔细细的盯着那枚戒指。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这枚戒指的来历。有一天,还是很多年前,那时候的墨止刚刚去世不久,小兽有天晚上哭着醒过来说梦到了母帝,还说母帝送她了一份生日礼物。他半信半疑,但是随后在枕头边上,找到了这一对戒指。小兽兴奋的把戒指立马戴上,说带着这枚戒指,她就一定能找到他,他也能找到她。因为是天生一对!他却觉得一个大男人带着戒指有些难为情,便放在了一边。后来便找不到了,自己也就渐渐忘记了这回事。
难道说,这戒指被出岫捡到了?还握在手里面三年都不松手?还真是枚奇怪的戒指呢。难道有什么寓意?云焕看着那枚戒指,虔诚的带在手上,默念道,“戒指,我想见我的妻子。无论她在哪里,我都想和她在一起。永远。”
宋擎苍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外面有一道光闪过,迷迷瞪瞪的揉揉眼睛,推醒了清骨风,问道,“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啊?”清骨风的好梦被打扰了,一肚子的火气。“哪有什么东西啊!睡觉!”
宋擎苍再看了一眼窗外,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叹了口气,宋擎苍揉揉眼睛,喃喃道,“睡觉,睡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