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其扬和罗冬勤从肖山村回到桃阳镇上,已是深夜十二点了,不过他并没有立即回镇政府,他有点酒意,罗冬勤也有点酒意。罗冬勤就招呼郑其扬到罗家泡杯浓茶解解酒。罗冬勤是夜猫子,夜晚十二点,有时凌晨二、三点,对他来说习以为常。
到了罗家,罗家一家人早都睡静了。罗冬勤在客厅里一边泡着茶,一边问郑其扬:“喜筵上肖家三姐妹,长得都还可以吧?”
“不仅是可以,都长得很漂亮。”郑其扬如实答道。
“不过,你看哪个更漂亮?”罗冬勤又问。
“你要我说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要你说实话。”罗冬勤说。
“依我看,最小的那个肖曼宁,既年轻又漂亮。”郑其扬违心地说,在他心里,三个姐妹,最漂亮的是姐姐肖曼凤。但他心里闪过一点说不出的情绪,而违心地说。
“肖曼宁未婚,又是刚出校门,十八女人一朵花。”罗冬勤把一杯茶放在郑其扬手上。“你也许是从年轻这个角度去看。这样,当然是肖曼宁漂亮了。如果从女人美的方面去看,肖曼凤和肖曼美并不逊色于这个妹妹。”
郑其扬抿了一口茶,“要不我怎会说三姐妹都漂亮。说来也怪,他们父母长得都一般,可女儿却长得水灵灵的。”
“除了她们一家三姐妹漂亮,你今晚看到了吧,那群来喝喜酒,陪着她妹妹的女孩子,也都是长得一个赛一个。”罗冬勤带着几分赞许又几分叹惜的口气说,“你来挑阳已这么些年,你知不知道,我们桃阳有两个‘美人窝’?”
“以前好像听谁说过,但并不留意。”
“这两个‘美人窝’,一个在我们桃阳村一个叫‘兰边’角落,一个就是肖山村。”罗冬勤咧咧嘴,用他那只要谈到美女就会精神奋发的神情说。他这种奋发神情在朋友堆里被称为“猪哥神”。而他这个猪哥神和他那个罗黑人的绰号同样出名。来了猪哥神的罗冬勤疲乏全消,开始向郑其扬讲述肖山美人窝的故事:
“肖山村和我们罗尾角落,都是桃阳镇的古老村落。据说,二个村落的开村祖都是从中原河南逃避战乱来到桃阳。他们来时,是一主一仆。我们罗家公是主人,肖氏祖是仆人。早先,肖山村的地界是属于我们罗尾的。那时,我们罗家公放牛羊都往肖山那一溜山放。因为肖山自古是树林浓密,草木茂盛的林区。也是放畜牧的好去所。一天,作为仆人的肖氏祖放牧回来,清点牛羊群时发现少了一头母牛。我们罗家公问肖氏祖,肖氏祖说,那天中午在肖山吃完野餐,天空突然下起一场倾盆大雨,他一身淋湿赶紧赶着牛羊群回来,并没注意少了一头母牛。因为天上还下着大雨,我们罗家公并没叫他去把母牛寻回。说来也怪,第二天,肖氏祖又放牧去,到了昨日放牧的山上,在半山腰一片丛林里发现了昨日丢失的那头母牛。那母牛趴在密丛中,对着他看。肖氏祖趴下看,母牛身边还卧着两头刚生下的牛犊。牛犊一公一母。肖氏祖喜出望外。傍午,他把母牛和两只小犊带回,我们罗家公也惊喜不已,母牛没有丢失还带回两头小犊他当然高兴。第三天,我们罗家公一齐去了母牛生崽的那片密林。一看密林四处一片沼泽,有一条小河环密林而过,凸出的密林立在沼泽和小河之中,像个林中和水泽的孤岛。我们罗家公说,难怪母牛昨夜没被虎豹豺狼叼走。为了感谢仆人肖氏祖,我们罗家公过后就叫人在那个密林孤岛搭起一个草寮,让肖氏祖以后放牧有个躲避风雨的地方,也好在那里搭锅埋灶做午饭吃。过了不久,我们罗家公老去,肖氏祖因主人离世就离开我们罗家。去到那个草寮安家落户。据说,肖氏祖在那儿养牛生牛犊都是双胞胎,养鸭生的是双黄蛋。肖氏祖也因此逐渐富有起来。三十一岁时娶妻生子,头胎是双胞胎,第二胎还是双胞胎,四个孩子都是男的。有了四个男孩,肖氏祖在肖山村从此开始发达。几代下来,便形成了一个村子。现在的肖山村有四房宗族,三百多户,大小人口近两千人。那个风水宝地的孤岛,现在就是肖氏祖祠。后来,人丁兴旺,为了便于出入,就在河道上搭了一座拱桥,并把周围的沼泽地填埋,开垦成田地,并把周边那铺天盖地的树木砍去。以后,肖家人虽还生双胞胎,但生下的都是些女娃。村里就请了识地理的风水先生来看,说,凸出的孤岛是座小山,是‘田螺形’的。田螺,一母多生,多子,生双胞胎是风水所致。而肖氏后人将田螺形的水泽地填埋,只留下无法填埋的河流从一边流过,田螺已失去原先潮湿之洼,成为枯地,故男丁不旺;生的双胞胎是女娃,是仅剩一河环流使然。一河环流:雌性之形象,属阴,生女必然。风水先生又说,女娃也是繁盛之相,是田螺风水还在发力。村人问,是否将填埋的田地退耕还水还林,就能多生男孩?风水先生笑语,风水已过几百年了,恢复原貌谈何容易,倘若填埋田地,千口肖村人无了田地,肖村四周又都是大森林,这千人吃什么?又说,女娃也是人,有女不愁男。所以,近代肖山村很多生了女娃的人家,都招郎入赘。而肖山村也因祖祠是建在田螺形的风水地,田螺就像妇人头上高髻之形象,高髻也是美女的象征,所以肖山生的女娃,从小就美,水色好、姿容艳、性风流,像高髻美女长发飘飘,引‘郎’入胜!因此‘美人窝’从此在肖山村得名。”
罗冬勤兴趣盎然地向郑其扬叙说着这段充满传奇色彩的肖山村村史,和美人窝的艳史。郑其扬听着醉意全消。
罗冬勤继续说,“也难怪这周围六个林村都出产红菇,唯独这美人窝的肖山密林底里会长菇脐‘红’一点的红菇。让我在那儿为这黑脐红菇奔波了好几年,它们倒是让我赚了不少钱。”说罢,对郑其扬唉叹一声,“嗳呀,我今生就是后悔自己太早结婚生子,要不她们肖氏三姐妹的美女,有一个就是我的。”之后,罗冬勤沉默了下来,眼前随即出现了六年前那个令他终生难忘的冬夜情景……
1992年那个晚上七点多钟,罗冬勤提着两瓶高梁大曲,几包速食的猪脚蹄、花生米、干鱼片去到肖家。因为下午和肖曼美初尝爱果,怀揣着那颗偷香窃玉的贼心,他特意没骑摩托。他当时骑的那辆摩托是“蓝鹰”,还不是现在这辆双排缸价值二万多元的“本田金城”摩托。他把摩托放在收菇店里,怕被人发现偷了特意用雨衣盖住全车以作掩饰。
罗冬勤到肖家是悄悄的,有些神不知鬼不觉的意味。
肖火电正在过水厅的烤菇房里焙一笼半湿半干的黑脐菇。烘焙的菇香从焙笼里飘出,在老旧的屋里弥漫开来。
罗冬勤把酒和食物放在厅头那张“食桌”,走到烤菇房,从口袋里摸出那沓钞票对肖火电说,“这是下午你女儿卖给我的菇钱,三斤半,每斤五百元,总共是一千七百五十元。给你,你点一下。”
肖火电瞅他一眼,接过钱,说,“曼美她娘回娘家吃‘圆子’——”这是青佛县吃喜宴的土话,肖火电点完钱,说,“这笼菇今晚能烘干。我明日也要吃圆子去。贺礼还没买好,手上没几个钱,才急着叫曼美拿菇让你收购,就等这钱买些礼物,送到她娘家。我是女婿,女婿是半子,空手去,让人笑话。”
“送钱不行啊?”罗冬勤问道。
“送钱没人看见。手里提着喜礼,大家都看到。”肖火电翻了一下焙笼里的菇,说,“你看,和下午曼美拿去给你收的菇一样,都是上等的菇蕾。今年气候干燥,这么好的菇,今年不多见。”罗冬勤蹲下身去,顺手抓起一把菇看了看说,“是不错,烘干后我估计和今天的三斤半质量差不多。我照样会给你上等菇的钱。”说罢,拉过肖火电的手说,“老规矩,我们到厅头喝两杯,暖和暖和身子。”肖火电说,“可以,但要待我把焙灶门封掉。不然,我酒一喝人就醉,顾不上灶炭火,这菇会烤焦。”
“让曼美来看火不行呀?”罗冬勤问道。
“还敢指望她呀!她吃完饭收拾好饭碗,就跟我说,今晚人很困,就回她房里睡去了。”说罢,封上灶门,又在灶口用于手试了试灶门,确认灶门已封严实,才和罗冬勤上到大厅。俩人坐下,开始对饮起酒来。
他们用的是玻璃大长杯,一瓶酒最多只能倒四杯。肖火电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在夜晚喝两杯。一般是半斤酒下肚,就会显醉。自个喝时是自家烧的红薯酒。瓶酒,太贵,农家人不划算。罗冬勤来肖山收菇发现了他有这个喝酒的习惯后,便常来和他喝。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罗冬勤早已染上酒。罗冬勤和肖火电不同,只喝白酒。肖火电红酒、黄酒、啤酒、低度、高度,只要是酒他统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