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者:午菲      更新:2019-10-11 10:43      字数:5280

“那你就当着我和罗冬勤的面演示一下你怎样杀死凸眼辉整个过程。”李所长说完,陶飞来就依罗冬勤刚才说过的在李所长面前演示了一遍,他说:“1998年6月14日,晚上九点钟我从矿山回来,在我妻子借住邻居肖曼凤的屋子里发现许力辉正在床上和我妻子肖春兰做男女关系,被我当场抓奸在床。许力辉被我抓后,恼羞成怒,下床踢了我一脚,又打了我一拳,然后逃走。我很生气,跟我妻子肖春兰大吵一场,过后,我瞒着我妻子在心里谋划怎样报复许力辉。我在6月16日入夜八点钟,在天口铁矿大弯深处设下埋伏,当看到许力辉的运矿东风车来到大弯路上,我大声喊叫:许力辉停车,说我要搭他的车回村,许力辉信以为真,停车并开了车门让我上车。我说上车是假,叫他停车说清楚那晚和肖春兰的事是真。许力辉听后就说:要叫我跟你谈清楚,我就下车跟你谈清楚,我还怕你一个陶飞来的不成。许力辉脚刚踏地,我一手就挥去事先备好的铁棍朝他后脑部打过去,他没有防备,被我一铁棍打蒙了,由于我太仇恨,就对着许力辉的头部铁棍一阵猛打,直到把他打倒在地昏死过去。我原不想打死他,只想教训教训这个奸夫,但仇恨太深,我出手太狠,没想却把他给打死了。

“哎哟,真好!比我引导罗冬勤怎样做这个案的话还好。”李所长大加赞赏说,“特别是那句‘待许力辉脚刚踏地,我就一铁棍朝他后脑部挥打过去’,还有,‘我原不想打死他只想教训教训这个奸夫,但仇恨太深,我出手太狠,没想就把他给打死了’。这两句话简直太妙、太精彩了。这是两个非常重要的细节。”李所长说,“今晚,我带你上派出所,你就说是来投案自首。我叫警员给你写自首的审问笔录,你依样画葫芦再讲述一遍。晚上,你关在派出所,你再认认真真把你刚才说的背诵它一百遍。只要背诵一百遍,假的也就被你背出个真的。这样,把你送去县公安局,公、检、法任何一家来讯问你,你都能竹筒倒黑豆把案情倒出来给审问人听。”李所长说完,又建议:“我们现在把警车开到你的新楼去,你在那儿找一根钢筋作为打死许力辉的凶器证据。这样,就更像做案的了。”

“好的。上面工地上随便都可以找到一根做凶器证据的铁棍!”陶飞来说完,警车就开去道路上边的石楼。陶飞来下车在一堆建材钢筋里找到了一根半米长的六号粗钢筋,陶飞来拿在手上当着李所长和罗冬勤的面抡了几下,觉得很适手,才上了警车。李所长重新启动警车,载着陶飞来和罗冬勤一齐去了桃阳镇派出所。接着是两名警员对陶飞来做起投案自首的笔录。

一切依原计划进行,一切都做得无衣无缝。

人要学好恐怕要十年,人要沦为罪犯只需一个晚上,甚至只在一个瞬间。陶飞来自愿沦为一名犯罪嫌疑人,也许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这看似一场儿戏,然而,就是这样一场场的儿戏,却不时在我们面前或真或假地上演。这种仿佛是小儿科的假案真做,真案假做,我们已经见得太多太多了。然而,陶飞来又一次演示给我们看,因为导演这场儿童小戏的是派出所的李所长,我们就不会有审丑疲劳,我们就会有更多、更精彩的期待。

第二天上午,李所长和两名警员,押着陶飞来去了青佛县城公安局。

……

当天晚上,青佛县电视台在黄金时段播出一条重大新闻:

本台曾播出的桃阳镇“6·16”杀人案获得新的突破,杀人嫌凶于昨晚向警方投案自首。经查,杀人嫌疑人名叫陶飞来,男,39岁,系桃阳镇双阳村人,长期在本县天口铁矿当矿工。嫌凶系此前本台播放过的雇凶杀人嫌疑犯肖春兰的丈夫,因于今年6月14日夜间与被害人许某发生矛盾纠纷,怀恨在心,产生报复杀人恶念,遂于6月16日晚八时许,在天口铁矿第93公里处设伏截住被害人许某的运矿石车辆,用铁棍猛击被害人许某头部数十下,致使许某当场死亡。陶某杀人后仓皇逃回天口铁矿,迫于警方侦破的压力,陶某最终精神崩溃,于7月8日向桃阳镇公安派出所投案自首。犯罪嫌疑人陶飞来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目前,本案还在进一步审理之中。

电视同步出现被挎着手铐的陶飞来画面,和行凶杀人的凶器铁棍的画面。本台记者:谭业风报道。

青佛县电视台播出的这则新闻,郑其扬是在情人肖曼凤的家中看到的。由于肖曼凤家是黑白电视,电视画面都是雪花点,郑其扬没能看清陶飞来和那根杀人铁棍的影像,但从模糊不清的电视画面里,郑其扬还是能看出画面里的陶飞来,正是他几天之前在陶家下坡时见到的那个农民工及采矿工的形象。郑其扬看后惊异地自语道:“怎么会是这样?那么一位外型质朴、忠厚老实的人怎么会是杀害凸眼辉的凶手?……”

“今天双阳村里到处都在传说陶飞来昨晚被派出所带走,人们都在议论杀死凸眼辉的凶手就是陶飞来!也只不过你在桃阳镇没听说而已。”也在一旁看的肖曼凤指着她那台黑白电视机对郑其扬解释说。

“真的啊?”郑其扬讶然叹道:“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你这个情场竟然成了杀人窑啦!成了全桃阳人关注的焦点啦。”

“它要成为杀人窑,让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我也没办法。”肖曼凤说,“当初,肖春兰要翻盖新楼,是她主动提出借用我公公婆婆以前住的‘闲屋’,都是肖山村嫁到这里的姐妹,又是一村人,我哪好拒绝?!她借住进来后,我才发现她和凸眼辉关系密切,常在一起过夜,我又不好指责他们。因为我自己和你的关系不也和他们的情况差不多。常言说,‘肩头上背薨金怎好给别人看风水’,我自然不好说,随他们胡搞在一起。谁想,却在我家发生了这么多的晦气事。他们被人指责唾骂,我和屋子也遭人家指手划脚陪着让骂。我真后悔,衰运死了!”

郑其扬对肖曼凤说的话,深叹了一口气,表示无可奈何又无话可说。

“别管那么多了。”肖曼凤起身把电视机关了,说,“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现在他们犯案了被公安抓走那是他们的事,我背了骂名就随人家去骂,反正一只手捂不住众人的嘴,我们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就可以了,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你一唉声叹气,我心情也就跟着你不好了。来吧,这么多天没来了。你今晚要是不来找我,我正想明晚找我妹妹曼美借摩托车去镇政府找你。”

“那可不行。”郑其扬摇着手说,“最近你这里事这么多,像个臭头汉,像只过街老鼠正处在大家议论的风口浪尖,你去镇政府找我,不正引来大家的注目。”

“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

“你前段时间不是告诉我,对你好的那个杨书记被人整倒回家去了,你就再没有任何顾虑了,你要和我公公开开的来往,现在又说你怕了。”

“那不同。那时还没发生凸眼辉被人杀死,肖春兰没被关押,今天电视台又播出陶飞来杀人投案自首,这一连串骇人听闻的事件都发生在你这里,在你我身边,而且每个事件比起杨浩达的事件都惊险吓人,我不怕不行。要是我事先知道陶飞来昨晚被派出所带走,我今晚都不敢上你这里来。”

“这么说你以后就不来找我了?”肖曼凤不高兴地看着郑其扬。

“我是说,我怕这些事会牵连到我们身上。比如说,警察如果要来审案,会来搜肖春兰的住屋,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你家。我要是刚好在你这里,被警察发现,我也会受到牵连。我屁股上沾屎也不好和派出所那些人见面。我毕竟还是镇政府一名工作人员。”

“你又不是坏人,又没做亏心事,与肖春兰夫妻杀人案毫无关系,凸眼辉被杀那天晚上你正在我床上,如果谁扯上你。我可以敲大锣替你做证。”“那可不行!那不把我们的事向世人公布出去了,这还了得!”“你怕什么啊,你不用怕,以前怎样来找我,你现在还怎样来找我。不管谁找你的茬,我就跟他们拼命!”肖曼凤说。

“何必呢?何必去找这种不必要的麻烦呢!我们明知大家正在议论关注着你这里,我们主动回避一下,不是更好吗?”

“不好!”肖曼凤翘起嘴皮,“你还是像过去那样来去自由。说好了,我不允许你不来找我。你不来找我,我真的会去镇政府找你。”她拥住了郑其扬。尽管郑其扬心里布满了太多的阴霾,但女人的柔绵和温情,就像这仲夏之夜的晚风吹盖过他心神不定的身心,让他暂时忘记这些惊异,那股久违的激情重新在他心头升起,升起……

7月16日中午,桃阳镇派出所一辆警车开进双阳村,在肖春兰新建的石楼前停了下来。

李所长先跳下警车,另两名警察也下了车,随即,警车后门也打开了,两名女警走下车来,接着,肖春兰也走下车来。李所长走近肖春兰说:“你重获自由,但目前还属于‘取保候审’,你不能离开你住的村子,最好是不要离开这栋新楼,做到能让我们警方随叫随到,你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你今天已经交代我四遍了。”肖春兰忧郁着脸从李所长对视的脸上移开,转对她这栋整整一个月没见到的石楼。未竣工的石楼依照是她被警方带走的那个样子,但现在是木门紧闭,上面还贴着白色的封条,原本建筑工人忙来忙去的景象不见了,四处静悄悄。她猛吸了一口从山天口峰吹下来的空气,很新鲜,有种清凉和甜甜的感觉。她站在楼埕空地上,确信自己是重获自由了。

李所长叫两名警员撕去一个月前贴的封条,说:“肖春兰,以前我们依法封住你在建楼房是对的,现在我们依法撕去封条也是对的。希望你不要有厌言。我们是依法执法,这你要理解我们。”

肖春兰点点头,悄声回答李所长说:“这我能理解。你们是端国家的饭碗,是为国家办事。”肖春兰把目光落在那两名撕去封条的警察身上,然后侧过头问李所长:“这么说,这座楼房仍然属于我肖春兰的了。”

“当然,只要你与许力辉被害案没有瓜葛,不是凶犯,不是谋杀你所欠债务的被害人许力辉,这楼房当然是属于你的。至于那些欠款债务,你可以和被害人的亲属私人商议,如何处置或还清那是你们的民事问题,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清。”

“这么说,我可以对这栋未完工的楼房开工装修了。”肖春兰进一步问。

“最好是缓一段时间。”李所长说,“待此案审理完结案,你再开工装修好一点。你要记住,你丈夫陶飞来还在拘留所里,接受审案。我们将你‘取保候审’是因为依法已经刑拘你一个月了,没有发现你有新的犯罪证据,不能说明是你雇凶杀人,而杀死被害人是你丈夫陶飞来一人所为,与你无关,才给你办理了取保候审。如果有新的证据能证实你与本案有关,我们还会再把你抓起来送进牢去。那时,石楼还会重新封存,最后由法院拍卖。真是那样你现在装修的不等于白费工时和金钱了。”听到这里,肖春兰不觉又倒吸一口冷气,腰背直起鸡皮疙瘩。想起凸眼辉被杀身亡,警方把她抓走,让她在拘留所呆了一个月,那二十场变换各种公安,各种花招对她的审讯,真像是一场场噩梦。好在自己在银洲呆了十多年,见过世面,打死都不承认是自己雇凶杀害了死鬼凸眼辉,对自己过去在银洲当鸡头赚钱的事也是只字不提,从一劫走过一劫。自己没有雇凶杀人,警方哪来的证据?这一点她深信不疑。她终于挺了过来。三天前,桃阳镇派出所这个李所长突然进拘留所,把她带到审讯室审问她一个多小时后才悄悄告诉她:“我们想把你取保候审——什么是取保候审?说白了就是放你回家。但是在放你之前有一个前提,就是把你的丈夫抓进来。因为他自己已经向派出所投案自首,承认是他发现了你和许力辉的奸情,然后预谋杀死了许力辉。这里面有一个细节,我们必须得到你的证词和证言:就是你丈夫是不是真的将你和许力辉捉奸在床?如果你能证实他抓到了,并证实他被许力辉打了一拳,我们就可以放你回家,你对我们讲实话,有这样一个细节吗?”

“你叫我怎么说呢?……”肖春兰瞅住李所长。李所长见她没理解他的诱导审讯,就加了一句:“许力辉已经死亡下葬了,死无对证。你说许力辉被你丈夫捉奸在床就有捉奸在床,说许力辉打了你丈夫一拳也没人能证实许力辉一拳都没打,全在你老实不老实向警方交代的一句话。”这次诱导被她听出端倪了,她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理解李所长的诱导完全是为了先放出她,于是她说:“是有这个事实。”

“是不是发生在6月14日夜晚,那晚下着大暴雨。”李所长故意提示说。

“对!就是那晚!是在我借住本村邻居肖曼凤家的住屋。那晚凸眼辉——不我叫惯了,是许力辉来那儿找我,被我丈夫当场抓到,我丈夫虽然抓住许力辉,但他人矮小,许力辉高大有力,许力辉打了我丈夫一拳,然后逃脱,驾矿车回了桃阳。”

“这不就对了嘛!不就跟你丈夫供认的相吻合了吗?”李所长很满意地点点头,说,“过两天,或者几天,上面有人对你复审,你就要这样说,不要再翻供。伪造证据罪加一等,你听明白了吗?”

“我听明白了。”肖春兰大声回答说。

“哪好!再过几天,我会来为你办理取保候审,放你回家。”临行前,李所长留下这样一句话。李所长审讯完第二天,果然又有县检察院的人来对她“复审”,第三天是县公安局刑侦队长刘村闻又对她再次“复审”。她都把这些编造得天衣无缝但又漏洞百出的新证词再重说一遍。

李所长果然言之有信,在四天后的今天上午再次来到拘留所,拿出一张取保候审的文书让她在上面签字按手印。完了,两名桃阳派出所的女警察就将她带上警车,还是李所长亲自驾着这辆警车驶回桃阳镇的。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她有些不敢相信,仿佛是一场闹剧,像儿时在家门口玩“堆土塔”,然而,当她的双脚踏在这块真实的土地,她相信这种像玩“堆土塔”是真实的,真能玩出让自己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