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匆匆忙忙、风风光光之后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尘埃落定后我们回头再看看走过的路,有人是绝代风华,有人却是默默化作一抔黄土、半城风沙。
其实天与人是有感应的,江一山一下跌坐的位置恰恰就是他和风水师要找的自己最后的归宿。
江一山听了张先生的话后,匆忙站了起来。他环视四周连声叫好,江一山平时也看风水方面的书籍,想当年最初经营肉联厂时,每年都能挣很多钱,但总是入不敷出,钱进来得快出去得也快。恰巧有一个看风水的朋友来家里做客,酒足饭饱后当然要指点一下迷津了,原来江一山的厂子有一条下水道经大门中间穿过,进来的财运会源源不断地流出去。信了风水师的话,江一山马上命人在下水道里埋了一副刻有“泰山石敢当”的石牌。也就是从埋下石牌后,江一山开始了生意上的金戈铁马、所向披靡。
江一山之所以对于这个地方连声叫好是有原因的,此地前面有一条大河,后面有两层大山,右前方远远眺望出去,是一个很尖的山体连着另一个比较平整的峰峦。用风水学来解释就是前有大川,后有双靠,右前方山峦像是一支笔放到文案上,这就是风水中最为讲究的文笔山。
“如果江家的祖坟坟口对着这座文笔山,那后代必出文官或者文人。”江一山忘记了冬季的寒冷,眼睛里又恢复了那种只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商贾才具有的沧桑。即使自己死了,自己所葬身之地的风水也要造福江家的后人,这就是江一山。何等心胸?何等魄力?后来江一山魂归天堂后,其后人经常说的就是:“如果他活着……”
“江总,如果坟口对着文笔山会犯尖煞。”张先生“提醒”道。
“张先生,谢谢你的提醒,但风水师从不点正向,如果不是我略懂一二,险些让你糊弄过去。”江一山双目紧紧盯着张先生。江一山知道风水师看墓葬风水一般点正穴但不会点正向,如果点了正向等于泄露天机,是要折损寿命的。
“这个地方以及坟口朝向我会告诉纵北,如果我死后你敢乱来,信不信我会找你?”江一山又补充了一句,死后风水师不埋正向这是他最担心的。
张先生吓得脸都白了,急忙说道:“江总,您别生气,我绝对按照您的安排去做。”江一山平时就不怒自威,何况现在发怒了。
江一山轻“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就这么定了,坟口对着文笔山,脚踩前面的这条河川,头枕后面这两层高山,前有照后有靠。”江一山边说着边用木棍指来指去,张先生在旁边不停地点头称是。
“嗯,纵北怎么来了?”江一山正指教着这个风水先生时,忽然看见江纵北带着马超舞从山下走了上来。原来尹静仪在飞机场回老家的路上给江纵北发了信息:“纵北,我和爸爸、妈妈从杭州回来了,现在回老家的路上。”江纵北的回复是:“知道,静仪。”这两人自恋爱开始就没称呼过“老公、老婆”,夫妻两人相敬如宾,总是客客气气。搞得江纵北每次回家都像去会客,这应该也是江纵北后来和周佳依婚外恋的一个借口。
“爸爸,回来怎么不让静仪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啊?”江纵北很想父亲,如果不是三十多岁了,此时估计早扑到怀里去了。
“担心你忙啊,打算从这儿回去就去公司找你们。”江一山一脸的平静,江纵北太熟悉这个表情了,在他的记忆里从他小时候爸爸对他就是这样一种表情。
“江总,好久不见您怎么消瘦了这么多啊?”马超舞走上前很焦急地想知道答案。
“老马啊,我恐怕时日无多了,回来准备下后事。”江一山望着荒芜的山、苍白的雪地低声说道。
“什么?”江纵北和马超舞几乎是同时大声喊道。
“肝胆管细胞癌,无药可救。”江一山慢慢地说出了这句话。
江纵北呆呆地站在那儿,耳朵开始鸣叫。他听不见马超舞和爸爸又说了些什么。他不懂什么叫肝胆管细胞癌,但在他的记忆里只要是癌症就是不治之症。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泪,想说话但发现自己已经张不开口。泪眼模糊中他明白了一切。父亲之所以选择退隐,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患了这不治之症,他是要在生命的最后时段看到自己的成长,把家族事业完全交给自己打理就是想看着自己迅速成熟起来——父爱如山。
“爸爸,你、你为什么瞒着我?”江纵北的这句话不是从口中说出来的,而是从嗓子里压出来的。是哭是哽咽,说不清楚。
“纵北不要这样,如果开始就说了,你还能安心做事业吗?以后江家的担子全在你身上了,这种病说了有什么用,只会让大家都痛苦。”江一山依旧淡定,只不过此时他的心里在滴泪,江纵北一直是他的骄傲,他曾和江纵北的母亲秦新说过:“此子如不儿女情长,将来必成大事。”知子莫若父,而现在的江纵北正陷于尹静仪与周佳依之间的情感漩涡。
“江总,我上海有个中医朋友对于肝癌方面的研究很有建树,我回去马上联系。”尽管天气很冷,但马超舞感觉自己浑身是汗。
“谢谢你了,老马,就是华佗转世也没治了。纵北,你过来,爸爸告诉你这祖坟的一些事。”江一山拉着江纵北的手,告诉他坟地的正穴、坟口的朝向等等。
“纵北,如果哪天我长眠在这儿,记得在祖坟周围栽上树,我这辈子就喜欢看树,看咱老家的林子。”江一山忍住肝区的疼痛嘱咐道。
“爸爸,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回去,我去香港请最好的专家过来。”江纵北急着要拉父亲回去。
“江总,依我对您的生辰八字测卦,您出生于七月初七,属大贵日,而您应该在六十五岁寿终正寝,所以还是让纵北去努力一下吧,也让孩子尽尽孝心。”张先生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劝导江一山。
“回去再说吧,纵北,这坟地栽树很有讲究的,南边不能栽桃树,南逃南逃啊,北边不能栽杏树,背兴背兴,西边不能栽松树,稀松稀松……”江一山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必须把墓地的所有事都交代给儿子。
“我知道了,爸爸,我们先回去吧,我背你。”江纵北说着弯下了腰。
“纵北,咱江家的爷们儿弯过腰吗?走吧,我们回去。”江一山说着又用手中的木棍点了一下地面。这是他留在这个地方最后的印记,再来时,他是静静地躺在赤松棺材里的。
马超舞在前面领路,江一山跟在马超舞后面,江纵北在父亲后面一手搀着爸爸的胳膊,张先生走在最后面,往山下走去。
快回到安乐十组老家时,江一山回头问了一句:“纵北,凤落沟铜矿那儿白家齐有什么动作了吗?”
“爸爸,前几天北京华夏泰龙集团的焦副总来找我谈过,他想买下凤落沟。”江纵北紧走两步说道。
“这是白家齐的路子,想买?哪有那么容易,纵北明天约一下白家齐到凤落沟来,爸爸带你破局。”
“爸爸,让血凝准备一下吗?”江纵北听说近日白家齐和刀哥胡晋走得很近,赶忙问了一句。
“不用。”江一山回答,干净利落,大将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