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已经等待很久,我刚推开病房的门,人还站在外面,他就喊,老周,这里!
他倚着床头,咧开嘴朝我笑,很开心的样子。他正打着吊瓶,膝上放一本破旧的杂志。
我愣一下,走过去,把手里那兜水果放上床头柜。他说你空着手来就行了,怎么还兴带东西?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什么,几个破水果而已。
他让我坐下。有烟吗?
还能抽烟?
没事没事。他嘿嘿笑着,他们都出院了。护士刚出去。现在这病房,只住我一个人。
我掏出烟。他点燃一支,眯着眼,贪婪地吸一大口,深深吞进肺里,闭紧嘴,好半天不肯把烟雾吐出。
多长时间没抽烟了?我问。
好几天了。他说,下不了地,又没人来看我,我总不能让护士替我买烟吧!他再狠狠地吸一口,那支烟,就只剩了屁股。
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老周?他的脸冲着窗外,把烟蒂扔出去。想起我在里面的日子。天天圈在屁大一点儿地方,没一点儿自由!最长的一次,我半年没抽烟!那可真叫难受。说完,他又点上一支。
一下子别抽这么多。我说,对身体不好的。
没事没事。他摆摆手,点上烟,仿佛要一下子过足瘾。这几天,我怎么感觉,跟在里面差不多呢?到今天为止,我正好住了半个月院。半个月,竟没有一个人来看我!老周你是头一个。
大家都忙吧。我红了脸。
来做做样子也行啊!他的脸躲在烟雾后面,缥缈模糊。说一句话,然后走人,我就很感激了。前几天,就你坐那张床的病人,来看他的,一个下午,十八个!好家伙,十八个人啊!他是干什么的?扫大街的!连扫大街的都这么有人缘,我怎么活得这么失败?
你多心了。我急忙说,大家都忙,你这又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病。
其实他是什么病,我根本不知道。
你来之前我还在想,假如今天还没有一个人来看我,出院后,我重操旧业算了。反正,全世界都知道我干过小偷。反正,我这污点,怕是一辈子洗不掉了。
不会吧?我吓一跳,这和你以前有什么关系?你别开玩笑!
他不再说话,开始抽第三支烟。掐灭烟蒂的时候,他冲我笑笑。其实也不是开玩笑,他说,刚才真这样想了一下。不过,放心吧老周,你这不是来了嘛!他把剩下的半盒烟,藏到枕头底下。护士马上要来了!他说,被她发现,可就麻烦了。
又坐了一会儿,扯了些鸡毛蒜皮,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我装模作样地看看表,就告辞了。
回到医院门口的超市,再买一兜水果,转身,再去住院部。这次我仔细地对着楼层,以防再一次搞错。
朋友见了我,说,怎么现在才来?
我说刚才走错楼层了。你知道吗,大刘也和你一样,在这里住院呢。
大刘?朋友挠挠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哪个大刘?
坐牢的那个。我说,前几年,偷商场,结果坐了三年牢。
偷商场,坐了三年牢?朋友仍然挠着头,到底哪个大刘?
大刘啊!住在咱们小区,脸上有个大疤,傍晚常牵一只京巴狗散步……
哦,他啊!朋友终于对上了号。不过——,朋友再一次挠挠头,他坐过牢?不会吧。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