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青荇的心里不禁有些紧张。
客人来了。一个个志得意满气宇昂昂的样子。
青荇进屋，帮客人拉凳子，挂衣服，铺餐巾纸。服务很周到。
有人的目光就在她身上逡巡：“哟喝，二美那老婊子眼光还真不错，个顶个的水灵儿。”
“那可不是。大家不都图她个服务员养眼儿嘛。”
菜一道一道上来，青荇将客人安排妥当，正欲到外面站着，几个人一叠连声的喊：“服务员别出去！”
青荇只好垂手站在旁边。
觥筹交错，酒酣耳热，酒席上很快热闹起来了，大家吵闹着寒暄着，勾肩搭背，拍掌划拳，亲昵得赛过亲兄热弟儿。说话声笑声咳嗽声“咂咂”的吸酒声，烟味儿，酒味儿，屋子里乌烟瘴气。
有人打圈儿的敬酒，说着“兄弟还得靠着您”之类谄媚的话。有人开始讲荤段子，引得一阵阵的哈哈大笑。
很快又扯到在xx洗浴城泡鸡的事儿，一句句污言秽语和下流的笑声让青荇很窘迫。
这群tm的人渣！给这群人服务，真tmd……
靠门口坐了中年男人，穿着很高档，可形象却很猥琐，脸皱缩的像一核桃，不时的瞅瞅青荇，那俩眼直放亮光。
看起来这个男人却似乎是这次请吃的主角，因为很多人都殷勤的敬他酒，叫他“姚总”还说着拜托的话。
“服务员倒酒！”
青荇就一杯一杯的倒好，递上。
递酒的时候，那瘦男人突然摸了下她的手，那人的手冰冷，瘦的像鸡爪，她一哆嗦，瘆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有几个人喝的面红耳赤，看着她的目光意淫淫的。青荇倒酒的时候，小心的拉开距离，不让他们碰到她。
“来，喝两杯啊，小——姐。”
“对，对，哥来你地儿了，哪有不陪酒的道理？”
几个男人开始不怀好意的撺掇。
“对不起，我不会喝。”
“有啥不会喝的丫？喝醉了哥我护着你，保证不让其他人欺负你。”
“哈啊哈哈，光你自己欺负吧！”
“放手！”青荇冷下了脸。
一只咸猪爪松开了。
“嘿嘿，还挺厉害。”
“一小服务员儿，挺臭屁的嘛。”
又倒到了那个瘦男人跟前。
突然有人狠狠的拧了一下她的大腿！
“你干什么？！”青荇又惊又怒，眉毛竖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哎？”
“嘿嘿……”
“老姚，这小姑娘要发飙了。”
青荇的脸几乎要涨出血来。
突然，她给那个男人深深的鞠了一躬：“大叔，我找个工作也挺不容易的，还请您高抬贵手吧。大叔。”
有的人似乎也觉着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突然开始专心的吃菜。有人看哈哈笑：“姚总，这妞儿肯定一生查子，您老可得有耐心，慢慢儿调教。”
“哈哈，就是。我就不信二美这的人不能摸。啧啧，这小妞嫩的……嗬，我知道了，还没给钱呢。”姚总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喷着酒气，从口袋里掏出一迭钱，色迷迷的眯着一双爬满红血丝的浑浊的眼睛，淫笑着：“来来来，塞你胸罩里，让叔检查检查你发育的咋样。”突然猛的抱了过来！
青荇死力的推开他，顺手端起一盘刚上来的滚烫的菜，狠狠的扣在了那张下流龌龊的核桃脸上！
那高分贝的尖叫声几乎震塌了整个楼房。
哈。哈！真痛快，那男人突然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似的，又蹦又跳。菜叶子像假发似的挂在他那颗半秃的脑袋上，那一颗一颗的樱桃欢快的蹦来蹦去，黏糊糊滚滚烫的菜汤把他浇得像个刚从母体里爬出的异形。
他像个女人似的尖叫，旁边人们手忙脚乱的慌忙把冷水泼在他身上，乱成一团。那菜汤可是刚出锅的哦，保准儿烫得他脸上起燎泡。
女老板王二美“蹬蹬蹬”的走了进来，庞大的身体挡住了灯光。她劈手薅住了青荇的头发，把她狠狠的掼在地上，往外面拖去！
在走廊里，她抬起脚，朝青荇的身上一脚一脚的踢！小尖皮鞋像钢钉似的一下一下几乎钉进了肉里，踢断了骨头。
那女人一边发疯般的踢她扇她一边狂吼：“摸你一下咋啦摸你一下咋啦！你他妈贞洁烈女不能摸啊？！在我这当服务员你就得做个贱人！有本事生个富贵人家当公主啊不要在这里下贱丢人啊！打我客人，你他妈的找死！”
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鼻血早就流了下来，头发披散了满脸，青荇被打懵了。一脚脚的狠踹踹在身体上的钝声震得耳朵发木，却不再感到有多么痛楚。
有看客在看热闹，旁边的几个服务员吓得簌簌发抖，没有人为她说上一句话。
王二美终于气咻咻的停了下来。
“别让人说我王二美苛刻员工！”那女人气得手脚乱颤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甩了下来：“给你工资，滚蛋！”
青荇手撑着地，坐了起来。身子抖得厉害，几乎撑不住。用手背抹了一把黏糊糊的鼻血，冷笑一声。她没有掉一滴泪。她绝不会掉泪给这些人看。
她站起来，死死捏住那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票子。那张纸在手里被捏成了团，捏得几乎沁出水来。她的手颤抖着，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她想把它狠狠的砸在那肥女人的身上，但她终于没有。这是她一个月的收入，她所获得的所有的财产。那每一分每一毛，都有着她多少的忍耐和辛苦。
那一张薄薄的票子变得沉重。
越来越沉重。
她在众人不知为何意味的目光中，昂然走出门外。
外面好冷。已经是秋天了。她抬起头看看天。在城市的灯光下，天空泛着青碴碴的光。
从中午十一点到现在，已经有十二小时了，她滴水未进。她很冷，也很饿。
她走到一家菜夹镆店门口，递过那张钞票。捏得太紧，手指头都几乎张不开。两块钱买了一个饼子，然后，找了一个公共长凳坐了下来。
对面的摩登大楼上，巨型的电视正播放着全国人民欢天喜地的热闹场景。他们载歌载舞，欢闹无比。
视线有些模糊，眼前总是有金色的蛾子在飞。许是让那女人把眼睛打充血了。
用力的咬着饼子，咀嚼着，往下咽。没有水，饼子太干了。她被噎得眼泪直流。直到这时，冰冷的泪水，才发疯般的狂涌而出。
在这纸醉金迷到处都闪耀着繁华和喧嚣的陌生都市里，她像从未曾融进河蚌体内的一粒沙，如此的卑微，不能立足。
没有天使从天而降。
除了零零星星的秋雨。下雨了。雨滴从黑沉沉的天空垂落。
“青荇，青荇！”有人焦急的喊着她的名子。然后，她就看见丽丽跑了过来。
“啊？！你在这里呢。”丽丽喊了一声，就站住了。灯光从她的后面照过来，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然后说：“青荇，你哭了？”
“没有。为什么要哭？我初中就知道那句名言，生气，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我对自己好的很，绝不会惩罚自己。哈。”
“不要这样……青荇，跟我回去睡觉吧。”
“求你了。”她小声的说，“她们保证不会告诉老板的。老板也不到宿舍去的。先有个落脚的地方，等你找着工作再搬走好吗？”
其实，丽丽并没有什么错。人都是要生存的。
青荇抱着膝，默默的坐着。
音乐广场的瀑布停了。连那些五光十色的灯，也熄了。
在突然暗下来的夜中，丽丽不安的抠着手指头。
细雨若有若无落下，渐渐淋湿了衣服。
“丽丽，我跟你回去。麻烦你了。”
“千万不要这样说。”丽丽急忙说。
青荇开始满世界的找工作。
全球性的经济危机来了，大批的人都失去了工作。
她到了劳务市场。大厅里熙熙攘攘，万头攒动。但招工单位却很少。每一张招工的桌子旁都围了很多的人。
桌子上一律的摆了一迭宣传单，一迭表格，几支笔，还有两杯热茶。桌子后面坐了两个懒洋洋的人。
青荇看了看一家工厂的简介，感觉这个工厂条件也不是多优越，就凑了上去。
有人在填表格。
“那个，我可以填一张吗？”
“嗯。什么文凭？”仍旧懒洋洋的玩着手机游戏，眼皮也没撩。
“高中。”
那人就啥也没说，摆了摆手。正在填表格的眼镜男就抬头看看她，镜片后的目光透出一丝讥诮。
青荇扫了一眼他正填的表格：硕士。
切！很光滚麽。一个大硕士居然也往这小厂子里钻，切。
青荇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查看着，不管招的是什么工作，上面都一律写着“大专以上学历”或“硕士以上学历”一个比一个牛掰。中国的企业仿佛坐了“嫦娥七号”，直接从地面狂飙上月球，就连个扫垃圾的都要求是“大专以上学历”！这水平，简直是直超英美帝国！
没诚意。
两个男生的议论声进入了她的耳朵：“这些单位其实根本没打算招人。
上面硬压的，就在这做个样子。就算有招两三个的，应聘的也海了去了。“
“就是。工厂还一个劲的裁人呢，他们怎么可能再招。”
“看来今天又白玩儿了。唉。”
青荇背着纯净水，面包，手拿着一迭迭招工的报纸，或奔波于大街小巷，或站在劳工聚集的街头。
街上的巨型电视里主持人一脸严肃的讲着全球性的经济危机，道琼斯指数，日经指数，上证，深证，xx国际银行倒闭，冰岛沦为全球人均负债最多的债务国，平均每人欠债四十六万五千二百三十美元……
报纸上关于经济危机的消息也是满天飞：广州有多少企业倒闭，多少民工返乡，xx总裁卧轨自杀，xx炒股巨亏，跳楼，留下妻子和一双嗷嗷待哺的双胞胎，国民gdp……
那些事情似乎离她很遥远。但让她切切实实的感到经济危机的影响的是：工作太难找了。
大量的大学生都涌进了超市，做了收银员，营业员，或打下杂的。还有的进饭店当了服务员，在街上摆摊子……以前这些大学生绝不会涉足的“低下”的行业，现在居然也成了香饽饽。薪水越来越低，愿意做的人却越来越多。
面子尚是其次，能生存下去才是首要的任务吧。
每次都是一身疲倦的垂头丧气的回到宿舍。她的五十块钱似乎总也花不完，每次丽丽问她还有钱吗，她总是说还有。
丽丽的晚饭突然经常做的多了起来。几乎每晚青荇回到宿舍，丽丽就说：“今儿晚饭又做多了，把我快撑死了也没吃完。浪费粮食是要遭天谴的。
你替我消灭了吧？顺便再刷下锅哦。“
青荇就默默的吃了尚是温热的饭菜。
青荇终于找到了一些零活儿。基本上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今天帮人看摊子，明天当个钟点工，后天满小区跑着挨家挨户的发传单……
晚上。
奔波了一天，青荇终于能坐在了床上。手支在床沿上，耷拉着头，太阳穴“怦怦”的疼。天天疲于奔命，却仍然吃了上顿没下顿。这种焦虑的朝不保夕的生活，如抽丝剥茧，一点一点的抽去人的精力和锐气。
“砰、啪”窗外响起了炮仗声。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大街小巷的很多人都手捧着玫瑰。这真是一个奢侈的节日。十几元一朵的玫瑰，不能吃不能喝的。如果有人肯送她一枝，她一定会央求人家把它换成一大堆的馒头泡面，最好还有两袋咸菜。
抓紧时间睡吧，有十一点了。明天接了一单活儿，在店门口扮“鸡”。
这个活好啊，一天五十呢，可不是天天都能碰到的。
想起了即将到手的五十大圆，不禁露出了笑。
太阳升起就又多赚了一天，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青荇在太阳底下穿着卡通的鸡，红红的鸡冠子，黄色的身子，海绵做的，鼓鼓的，屁股上还撅着几根绿色的尾巴。
“小妹妹，看多么美味的烤翅啊，和妈妈一起吃吧，还可以赠爸爸一份哦。”
“阿姨，全家优惠桶，很实惠的。”
“姐姐您带着小娃娃可以边吃冰淇淋边让他玩游戏呦，里面有好多的儿童玩具呢。”
她嘴巴甜甜，晃来晃去，给路过的人发优惠券，有时候还故意碰人一下，增添点儿欢乐的气氛。
有小朋友故意挠她，她就做出左摇右摆的滑稽样儿，引得小朋友咯咯直笑。这些小朋友真的好可爱，青荇也觉着很开心，一上午倒还不难过。
到了中午，人少了些，暂时没小朋友和她逗着玩儿了。青荇突然觉着很累。但她却不能休息，和人家谈好的条件就是一口气干到结束的，中间不能休息。能坐一下喝口水就好了，但服装太臃肿了，她连弯个腰都不能，更不要说坐下了。头上戴了一个好大的鸡头，只能从微微张开的鸡嘴里往外看东西。
秋老虎还真是厉害，太阳火辣辣的挂在天上，渴得嗓子眼儿直冒烟儿，身上却捂出了很多汗，衬衣都粘在了后背上，很难受。
青荇想擦擦汗，手却没法从鸡嘴里伸进去；想倚着墙歇一下吧，可她那圆滚滚的身子哪也倚不住。
青荇抬起脸，艰难的看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额上直冒虚汗。最近身体不如以前了，动不动就冒虚汗。
额滴神哪，咋不来片儿乌云呢？唉！渴死了，上帝啊，让个好人娶了我吧，我比狗更忠诚，吃的比猫少，公鸡也没我起的早。只要给我一个安逸的小窝管我一顿三餐，别受这罪就ok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