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禁莞尔。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吃得热火朝天，脸颊绯红。绒绒长长的睫毛上，跳动着朦朦胧胧的金光。鼻尖儿上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很辛苦吧？”

“嗯。”

“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以后看能攒俩钱，考个证。反正现在是不能想。”

“呼噜呼噜”的吃得那个香。今天可丫挺的饿坏了，就算撑死，也得把肉收拾完。

他就不再言语。默默的盯着她。

“你跟我吧。”他突然说。

“啊？！”青荇吃了一惊。抬起脸，面条撑得嘴巴鼓鼓的，瞪视着他。

他静静的看着她，眼神有些严肃，有些复杂，蕴含着某种不知名的意味。

青荇低下头，把一片肉塞到嘴里，却突然食不知味。

皇甫杰开着车，青荇坐在他旁边。司机不知到哪里去了。

路边的景物不停的闪过，两人默然无语。

他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仍是那种淡淡的漠漠的表情。

他刚才说过那话吗？她不能确定了。

在一座高高的立交桥上，车子停了下来。丽晶饭店就在前面不到二百米处。其实，每次快要到丽晶饭店的时候，她就会很紧张：不知道哪一会儿就会被扫地出门。

皇甫杰下了车，帮她打开车门。青荇走下来。

“那个，我要走了。谢谢你今晚请我吃饭。”

他没有回答。手抄在裤袋里，懒洋洋的倚着车子，往下看。下面是逶迤的车灯，缓缓的移动着，如一条星光的河流。

青荇有些局促。

他转过脸：“我问你的，你还没有回答。你，愿意跟我吗？”

他真说那话了？

“什。什么意思？”

“嗯，如果你愿意，明天带上身份证，我会让秘书陪你一起去景江别墅在你的名下买幢房子，然后给你一张无限卡。”他淡淡的说着，眼睛却望向远处的暗夜。

青荇看着他。她明白了，这个男人要包养她。

“我觉着我很喜欢你，但不确定能不能给你爱情。因为爱情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婚姻我是不可能给的。像我这样的家庭，是不可能娶一个你这样毫无家世背景的女孩子的。”他摩挲着下巴，有些寂寥，语气很平淡，仿佛和自己无关，“其实，一个普通的女孩嫁入豪门并不会幸福。”

他真的是从小就被宠坏了。居然连那一层爱情的虚伪外衣都不要了。应该从来就没有女人拒绝过他吧。是啊，谁会拒绝这样的男人？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他的那种尊贵的优越是与生俱来的，他想得到什么，不需要拐弯抹角，不需要谄媚，甚至不需要给个理由。

青荇出神的看着暗夜中闪烁的灯火，和无边的寂静的黑暗。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正因如此，才没有了幻想，心，才会更钝痛。

该答应他吗？还要考虑所谓的自尊吗？她还有自尊吗？这些天，她到处辛苦的打工，和一只乞食的狗又有什么区别？

他养她的代价还真的挺高呢，一幢几百万的房子，一张几乎可无限透支的无限卡，或许，努力一点，还会得到他的爱情。还要什么呢？够好了啊。

对她这样的女孩子，应该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吧。虽然并不能获得一个光明正大的地位，但能成为他的女人，也应该是件该烧高香的好事吧。

这样不是很好吗？唾手可得的幸福。

但，有些事情，纵算有一千个要做的理由，也不一定去做；有些记忆，终是不能释怀。

无声的叹息。唇边露出浅浅的笑，轻轻的说：“对不起。”

他惊讶的低下头，目光落入她纯净如秋水的眸子。

她的笑很安静，如午夜的昙花静静绽放。

他蹙起了眉，有些惊异，有些生气，还有着，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莫名的情愫。

“你，真的不接受？”似不甘心的。

青荇点了点头。

他就转过脸去。清俊的脸庞变得没有表情，但眉宇间却笼了一层薄雾般的轻愁和黯然神伤。

青荇低下头，苦笑。她知道，这个男人是不可能等她的。

既然是这样，那就走吧。

青荇一步一步的走远，回头，摆了摆手，没有说再见。

后面的他，越来越远。她没有回头，他不是她的。

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唱歌：不爱那麽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

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

竟莫名的有了一种悲怆。抬起头看看黑暗深邃的夜空，几乎要掉下泪来。

回到宿舍。青荇抹了把脸，坐在床沿上发呆。

丽丽打开门，一看见青荇就立马关上门，大呼小叫的冲了过来：“喂！

青荇，听李娟说你今天跟一个好拉风的男人在一起哦，皇甫杰是吗？哈，还真是的啊！那天吃饭时他瞅你那眼神儿我就觉着他对你有意思，哈哈“

青荇不禁苦笑：还真应了那句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哈！他找你干嘛的？他追你了是吗？吓！他居然真的能看上你？”丽丽兴奋的什么似的，不可置信的叫。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说他可能喜欢我，想让我做他的第……n奶。”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再见走人。”

丽丽听完后，半晌不语。

青荇反而觉着有些奇怪了，转过脸看她，却看见丽丽正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

“干嘛？很恐怖的。”

“我想说，你——真——是——一——头——猪。”丽丽一字一顿的平静的说。

“欸？！”

“说你是猪都侮辱了猪的智商。猪还会凭本能抢食儿吃呢，你连只猪都不如。”

青荇眨着眼睛，脸都呛红了。

“像他那样的人，从对女人有感觉起，估计就被女人灌的倒胃口了，他能说出喜欢你的话，该多不容易啊。他一定是已经爱上你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青荇“嗤”的笑了：“你绝对言重了。爱情有那么容易产生？何况他那样的，嗯见多识广的人，对吧。见一面儿就爱上了，你以为这是小说？切。”

“世事了如春梦，人情薄似秋云”，丫肯定没听说过这句话。

“不是，像丽丽姐这样在社会上干这么多年的，脑子里还会有这种幼稚的想法？”这会儿智商咋倒退了呢？十一二岁刚开始发春梦的初一小女孩吗？

“别跟我瞎掰。我比你能看透事儿。他这种人，要么是极坏，吃喝嫖赌，始乱终弃，玩弄女人于股掌之间；要么就是心思特纯，从不动心，一动心那就要动个狠的。

就算他还没爱上你好吧，你跟了他，起码也有机会吖。你怎么知道他以后不会爱上你，娶你？一切不皆有可能吗？最最最起码，他也得给你一笔钱，让你过的很滋润。你就这样下去，不知哪天就搁街上了。“丽丽意犹未尽的咂着嘴，”再说了，像他这样的男人，你花钱找鸭子也找不到这个品的，享受享受该多好。切！真是一头猪。“

不知这个丽丽满脑子都想的什么。她青荇现在对享受男人也没什么兴趣。

“你不要总是生活在你理想世界里好不好？现实一点吧，你不是仙女，你不吃饭会饿死。你吃到肚里的饭都会变成臭大便，也不会屙出金蛋蛋。

你就是一凡夫俗子，咱现实一点成不成？“

“还有，下星期人小姑娘就要搬进来了，你得搬走了，房子找好没？”

“嗯？那个，已。已经差不多了。”嗫嚅着。其实还没着落呢。看了几处，不是太贵，就是不安全。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找房子还真是麻烦。

丽丽“哼”了一声。

青荇就低下了头。心里没来由的一丝一丝的悠疼：现实为什么就这么沉呢？压的胸都喘不过气儿来。唾手可得的房子，票子，美男，就让自己特屌的给整没了。是不是，有点儿后悔了？

可是，就算，就算再从新选择，她还是会拒绝。

她望望窗外的黑夜，连车笛声都已经消沉了下去。他已经走了吧。

明天，明天他就会将她忘记。她还要继续努力的工作，就像，一切从不曾发生过。

他却没有走。手撑在车上，身子稍稍后仰，扬脸看着夜空。那亘古不变的星空闪烁的幽冷的光，会让他的心变得宁静，可现在，却看不见星星。许是阴天了吧。

起霜了。有些冷。他用手抹了一下，车上不知何时已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霜花。

脸上觉着凉丝丝的，下雨了。

他又抬起脸，雨丝飘落在脸上，脖子上，裸露的手上。这是今年他注意到的第一场秋雨。他喜欢雨，喜欢那种凉丝丝的落在皮肤上的感觉，那会让他有一种宁静的兴奋，可是，他的心，为什么会有一种陌生的抽痛？一丝一丝，缠绕心头？

该回去了。明天，明天也许就会忘记她吧。她不过是偶遇过两次的，让自己莫名有些心动的普通女孩罢了。

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却发现，在车窗前，在那一瓶法国的“希思黎”的名贵的香水旁，赫然放了一张十元的票子，在从窗外吹来的夜风中，微微的动着。

“青荇你就住这地儿啊。”

“是啊。还行吧。房子是潮点儿，可房东老太太还不错了，说月底才收房租呢。其他的都要预缴半年呢。”青荇一边说着，一边把鞋盒脸盆之类的往床下塞，好能腾出个搁脚的空儿。

“那可是行哦。”丽丽上下打量着，嘴巴啧啧的响：一张课桌，一张80cm宽的小床，剩下的地儿就连屁股也磨不开了，“好得很哦。水渍都搁墙上画地图了，啊呀你看这地儿潮的，住长了人都得长绿毛儿。”丽丽夸张的大叫着，小心翼翼的抖落着粉色的裙角儿，就露出了一双棕红色的高档羊皮鞋。

“丽丽姐我说你今天怎么和以前不太一样呢，感情换包装啦。发财了？”

“嘻，！这一身不错吧。”

“挺不错的，这一身行头得两三千。”

“我就知道你识货！”丽丽两眼放光，“这是我男朋友买给我的。他最近做生意发个小财啦，他说我这些年吃了那么多的苦，以后还要好好的补偿我呢。我男朋友人特好，脾气也特好。你不知道，他是个文化人儿。他读过很多书的，上学的时候还投过稿呢。跟他唠嗑，老有趣了，他懂得特多。对那些明星啊名人的，见解可独特了，真的是”腹有诗书气什么什么华‘的。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个自己的书店。这两年攒的钱，又借了点儿，三个月前，终于整个自己的书铺了。老不容易的。“丽丽唏嘘着，忆苦思甜得两眼亮晶晶。

青荇的脑海里马上出现了一个场景：在一间充满书香的屋子里，播放着优雅的背景音乐，人们或静静的看书或悄声讨论；小孟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露出很儒雅的安详的笑，不时的在店里走动一下，偶尔会整理一下有些散乱的书，还会很慈爱的摸一下拖鼻涕的小孩的头顶。

以前看丽丽那么拼命的赚钱，没想到她男朋友原来还这么牛。

“我们还买了辆红跑车呢！”丽丽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嘴巴都快咧过耳朵了。

“啊！太好了！”身姿挺秀的红跑车，在阳光下闪动着含蓄的高贵的色泽。想想就很炫的。

“嗯！”丽丽用力的点了点头，眼里有水光闪动，“再过个一年半载的，我们再攒些钱，就开着车回家，结婚！”

呜呜！！经过自己辛苦努力才得到的收获，总是让人感动的。

丽丽姐以前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终于快熬出来了。

“虽然还欠人家七八千块，但我们应该很快就能还上的。”

嗯！对一个书商来说，七八千块，应该不是问题！

“那个，青荇，你现在有固定工作了吗。”

“嘿嘿！还各处的飘呢。”

“这样吧，跟我男朋友打工吧，他那正缺个人手。”

“真的吗？！”青荇简直又惊又喜。

“嗯。明天清早咱俩七点在路口车站见面，我把你带过去。”

事儿就这么定了。

青荇在丽丽的唏嘘和盈盈泪光中，也看到了自己告别这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的希望。她在对明天的憧憬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的一点也不踏实，梦见自己一夜都没消停，不停的整理着一本本的飘着墨香的书……

清早醒来嘴角都是幸福的口水。第二天，青荇急火火的赶到车站，正看见丽丽稀里哐当的赶过来。

俩人上了公交车。

车上。可能因为起的早，丽丽的脸有些焦躁的苍白。

“那个一个月五百好吧。”

“嗯，好的。”

车无休无止的开着，一站又一站，一拨拨的人上了又下，下了又上，她们还是没有到地方。怎么这么远啊。估计都到郊区了。

在一座天桥下，她们终于下来了。丽丽领着青荇站在天桥底下。骑自行车的，走路的，人来来往往。天桥下有卖菜的，有卖鸡鸭的，有卖廉价衣服的，居然是一个小集贸市场。不怎么太平的路面上，淤积了雨水，上面漂了烂菜叶子，塑料袋，废纸，垃圾，散发着腐烂的臭味儿。

重型车辆一辆接着一辆的从她们头上隆隆而过，那声势，压的人头皮发炸。

丽丽焦急的看着表：“怎么还不来吖。我都快要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