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佟老的名字和事迹任重并不陌生，只是遗憾相识太晚。现在，任重也只能以一个病友的身份去拜访佟老先生了。

早餐后，阳光明丽地照耀着窗棂。任重整理了一下散乱的灰白头发和穿在身上的病号服，拨通了佟老房间的电话：“喂，你是？”

“我是佟盈盈，你好。”非常脆亮的声音。

“我是你隔壁的病友任重，我想见见佟老，可以吗？”

“啊！你是任重市长，久仰了。来吧，我爸爸念叨过你。”

“他说过我？”

“是的！”

“好吧，我就过来。”任重放下电话，心里非常高兴。

5

盛夏江城的夜晚是如此的不平静。

任重披衣站在阳台上，凝望夜色中的市区。他看到江城的万家灯火，闪烁在高楼顶端的轮廓光，穿越街心的星光大道，如流星般涌动的车流，心情非常舒畅。这是一个何等壮丽与辉煌的世界啊！此刻，他百感交集。来到这座城市任职将近10年。在这3000多个日子里，他跑遍了全市的乡村、社区、街巷。只要一坐下来，他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他刚到滨江市之时在基层调研中看到的一切。那些日子，他为偏远山区因自然条件不好、基础设施差导致的农户贫困而忧虑；他为山区煤矿的安全常常夜不能眠；他为城市下岗职工的就业、弱势群体的救助往往食不甘味；他更为发展中遇到的各种障碍和观念桎梏而心急如焚。他知道，要解决这些基本的问题，最关键是要靠发展经济。10年的风雨兼程，10年的酸甜苦辣，10年的殚精竭虑，10年的艰难搏斗，现在的滨江市变美、变绿、变高、变宽了，变得让市民们兴奋、自豪和充满热爱建设城市的亲切感。凡来到滨江市的国内外朋友，会真切感觉到这座城市发生的深刻变化和迸发着的蓬勃活力。

是啊！每当任重乘车经过新修的宽广而平坦的城市林荫大道，望着高耸入云的楼群，沿江秀丽而洋溢着深厚文化底蕴和人文关怀气息的滨江风光带；望着一片又一片绿意葱茏的草地和广场；望着展示着现代化魅力的高新技术产业园；望着夜幕下闪耀着梦幻般神秘和星河般灿烂的亮化景观，他不止一次地流出激动的眼泪。只要人们一问到他做市长的感受，他总会说这两句话：我感谢市民这些年来对政府工作的理解和支持；感谢市民对我个人的宽容和关爱。是的，这是他发自心底的话。他可以举出许多的事例印证自己的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风了，带着浓烈热气的风，在高楼之间的缝隙里穿梭流动，发出一声声一阵阵尖裂的怪叫。窗子上的玻璃被风碰响，抵御蚊子的窗网也在微微晃动。慢慢地，远处的灯火渐次变得朦胧。此情此境，任重又感到心里有些许的沉重，白天与佟老和佟盈盈见面的情景，顿时又在眼前真切地叠映着。

放下电话，任重匆匆朝佟老病房走去。身着杏红色套裙的佟盈盈早已站在门口迎候。

“欢迎你，任市长。”佟盈盈笑容可掬地伸出娇嫩而柔软的手。

“你好，佟小姐。”任重很亲切地朝佟盈盈微笑。

这时，任重才有可能用瞬间的眼光拍摄下佟盈盈美丽的姿容。

真是天姿国色，倾国倾城。在任重的记忆中，他还是第一次欣赏到佟盈盈这样美丽的女人。而更重要的是他被佟盈盈非凡去俗的气质和风采感染得不能自已，要不是佟老正站在房中等他，他还真要多看佟盈盈几眼。

“佟老，您的关于城市设计和城市文化的许多文章我早就拜读过，真是相见恨晚！”

“任重同志，我们能在这里见面，也算是一种缘分。”

“这个缘分可不怎么样。”佟盈盈插话。

“我看很好，它能让我们对要探讨的现实问题有更深沉和担当责任的思考，人不得病不知道身体的重要，不得重病，不知道生命的脆弱！”

“说得好！佟老，我就有这种感受。我对大夫说，我这次得病，有两个深刻教训，一是过去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估计过高；二是知道要锻炼，也坚持了，但不知道要劳逸结合，加上忽视了饮食和休息，结果还是得了这个心肌梗塞。”任重边说边指了指自己已消瘦下来的身子。

“任市长，我爸爸就是一个工作狂，你这个教训也适合他吸取。”佟盈盈接过任重的话说。

“就你能干，光顾插嘴，还不快给任重同志倒茶！”

“你呀！人家是市长，怎么老是左一个任重同志，右一个任重同志，好像你是他的上级。”

“佟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叫同志有什么不好？要说阅历和知识，在佟老跟前我还真是一个学生。”

“任重同志，你别见怪。我们搞专业的人，不在乎职务，所以我平常这样称呼同事习惯了。对你也这样了。”

“佟老，这样好。这些年人们的称呼中，几乎听不到同志这个名词了，今天您称我为同志，我感到亲切、实在，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任重的回答令佟老高兴，他从对话中感受到任重不是一般的为官者，是一个很有思想修养和理性的人。他不再有顾虑，便滔滔不绝地对任重谈了他对当代城市化运动的一些看法。

佟老说，我就cegc[1]模式的推广给中央写了信，国务院领导在批示中明确指出：“这种模式是城市发展方向。”这就意味着沿用现行城市发展模式违背了城市发展方向，推广cegc模式有可能成为国策。佟老说得很从容，脸上洋溢着喜悦，眉宇间透着智慧的光泽。这时候，他早把皮肤的痛痒置之度外。佟盈盈站在一边用敬仰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父亲的纵意谈吐。她知道这是父亲住进医院最高兴的一天，因为他找到了知音，见到了高山流水送给他的兴致和心情的舒坦。

稍停片刻，佟老又接着说：“cegc模式能解决城市发展中的三大难题，即土地资源日渐枯竭，建设投资入不敷出，人居环境日趋恶化。十大城市病就是最深刻的例证。如占地多，交通堵，停车难，油耗大，污染重，不宜居，效率低，治安差，生态遭破坏，安全事故频发和基础设施投资巨大。而cegc模式所开创的第三代城市，正是送给新世纪之初中国新一代的美好城市。”

任重听得入迷，仿佛在听一段精彩的评书，听到动人处，他的脸上便泛起激动的神采。

“佟老，您具体谈一谈什么是cegc模式和第三代城市的特征。很遗憾，我对此还一无所知。但是，对当今城市发展中的这种顽症却深有感触。”任重很动情地说。

“这个问题虽然一两句话不一定能说明白，但有一点却是十分清楚的，目前的城市，首先随着规模扩大和汽车的剧增，人居环境日趋恶化，城市中美好的东西正在消失，让人越来越感受到城市的浮躁和窒息。正因为如此，面对城市危机，从著名的《雅典宪章》算起，人类已经苦苦寻觅了七十多年，而cegc模式所开创的第三代城市就是这个寻觅的结果，它正显露出城市发展的曙光。”

“佟老，您这里讲的是城市面临的选择，而第三代城市的出现，使这种选择找到了目标或者叫方向，但如何解释什么是第三代城市，我想请您说得更明确一些。”

“好吧，如果你有兴趣的话，还是请你自己辛苦一下。”说完佟老指着桌上一叠厚厚的书说：“盈盈，把我写的那本《第三代城市》的书送给任重同志。”

佟盈盈转身走到桌子前很快就找到了那本书。

“任市长，给你！”佟盈盈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久久地盯着任重。

任重接过这本设计精致、厚重的书，走到佟老跟前：“佟老，您给我签个名吧！”

佟老抬头望着任重：“我那个叫佟良骥的符号，早就给你画上了。”

“还是昨天晚上，我爸就签好了字，要我今天送给你，没有想到你捷足先登。”佟盈盈心直口快地说。

“真要感谢你们。佟老，您好好休息，盈盈好好陪陪父亲，我先走了。”任重说完，便转身离去。

回到病房，任重和衣躺下，借着上午透过玻璃窗的太阳光，翻开了《第三代城市》：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三代城市的划分：马车时代的城市为第一代城市，无序化发展出来的现行城市为第二代城市，cegc模式开创的三维空间有序化的城市为第三代城市。

第三代城市是高度宜居的美好城市，简言之，就是要建设文化生态园林城市。具体要求是，城市的规划建设发展要始终坚持弘扬城市的历史文化精神，融合发展现代文化，保护历史文化遗存遗产，彰显其文化特质并渗入城市的建筑和景观形象之中。要始终注重生态保护，城市的湖泊、湿地、古树要尽量地保护和使其维持良好的原始生存状态。在城市拓展和建设中要始终把节约土地、防止环境污染和交通堵塞放到极其重要的位置。这样，一个美好的城市就会展现在我们的眼前。其显著特征是：市区绿地面积占60%，从空中看下去，是一个绿色的大花园；全部开敞空间中，既看不到汽车也听不到汽车的噪声，整个城市都很宁静；在所有的户外空间中，儿童都可以自由嬉戏，根本不会发生汽车碰撞人的事故；由于城市高度紧凑，人们可以自由自在地沿着遮阳蔽雨的长廊（就像颐和园的长廊那样），走很近的距离去上班，不受日晒雨淋之苦；城市发展到三个人两辆车时也不发生交通拥挤和停车困难；所有的公交车都是全天候的快速公交，所有的换乘距离都不超过50米，十分舒适快捷；人们只在个别情况下才会自己开车。城市汽车油耗很低，尾气污染很轻，是真正绿色交通的城市。数量经济学家李京文院士曾感慨地说：“这样的城市才真正是天上人间。”

读着这段生动、形象、切中城市本质的文字，任重心情异常激动，心胸豁然开朗，眼前突然一亮：“这不就是我们要追求的城市发展目标么？”任重随即用笔在书页的空白处写道：“这是一幅新型城市发展蓝图，我们一定要让它变成现实，这就是我要用再生生命向滨江市的父老乡亲做出的庄严承诺。”

写完这段话，任重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仍像蓝江的波浪翻腾奔流。

[1]即文化生态园林城市（culturalandecologicalgardenc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