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作者:唐慧琴      更新:2019-10-11 13:37      字数:3826

珍珍以为,她和贵生几个人在小区门口给了四凤一个下马威,她以后就不敢再欺负花儿了,没想到四凤反而变本加厉了。

四凤与花儿在小区的斗争已经传遍了全村,而小区墙上的那句“喂了花儿的料,牛奶不发酵。喂了四凤的料,牛奶就发酵”,也成了人们私下逗乐的话题。

每当珍珍听到人们念叨这句顺口溜,心里就对四凤充满了鄙视和不屑,觉得四凤为了抢花儿的生意,连脸也不要了。尽管花儿再三对她说,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不用姑姑操心,但珍珍还是忍不住一天跑小区好几次。看着花儿憔悴的面容,珍珍难过得要命。这个一生下来就不受欢迎的侄女,当年因为自己逃婚被送了人。收养她的人家有了亲生女儿,她就成了多余的人。虽然自己把她带回来了,但由于自己的婚姻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她在这个家里也就不那么硬气,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寄人篱下,每次婆婆过来闹事,她总是惊恐地躲在自己的身后,陪着她承受屈辱。虽然自己从内心里疼爱她,但由于飞虎的存在,自己极少对她表示亲昵。她就像是一株无人留意的野草,在这个特殊的家里默默地长大。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选择,可自己为了老有所依,自私地想把她留在身边。而她为了亲情,从省城回来,嫁给了一贫如洗的赵明。现在又被自己过去的恩怨所累,被四凤不断地踩在脚下,受尽了屈辱。

因为当年逃婚,自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难道花儿也要重复她的老路吗?珍珍觉得不能也不应该!花儿有什么错?凭什么把自己当年的错转嫁到无辜的花儿身上?珍珍不能让这种状况再继续下去了,母亲是女儿的守护神,她这个母亲如果不能为花儿挡风遮雨,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珍珍再也不能沉默了,她要为花儿讨个说法,既然四凤不要脸了,她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管他别人说什么,管他什么脸面不脸面,保护自己的孩子不被欺负,才是她这个母亲的头等大事。珍珍不再像往常那么低调了,她没事就抱着飞虎的儿子在大街上转悠,见人就摆列四凤。有一次,她在人群中看见婆婆和大凤,也不再回避,而是勇敢地走过去,大张旗鼓地向人们宣讲四凤的不是,她一边讲一边留意婆婆和大凤的表情。她已经在心里狠狠发过誓了,如果婆婆和大凤胆敢回她一句,她就与她们拼死一战,她相信自己憋了几十年的委屈和怒火,一定会把大凤和婆婆烧得粉身碎骨!

婆婆一反往日的高调和张扬,狠狠地瞪了珍珍一眼,在大凤的搀扶下走了。

珍珍望着婆婆和大凤的背影,心里没有一丝得意和喜悦,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懊恼和羞愧。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把对四凤的恨转嫁到婆婆和大凤身上,太没道理了!自从选举之后,大凤和四凤几乎没说过话。婆婆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她步履蹒跚,弓腰驼背,说话的声音也小了许多,无论从神态到举止,完全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何长山听到珍珍在大街上到处念叨四凤的不是,批评她说,你呀,怎么越活越糊涂了,你在背地里念叨这些,乡亲们怎么看你?珍珍说,谁爱怎么看就怎么看,我不在乎了,我就是让全木庄的人都知道,四凤她是什么样的人!何长山哭笑不得,你就是拿着大喇叭满大街喊,又能起什么作用呢?珍珍又气又恼,我不起作用,你起作用也行呀,打狗还看主人呢,四凤欺负花儿不等于欺负你吗?原以为你是木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没想到你变得这么窝囊!

何长山被珍珍刺激得满脸通红,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劝慰珍珍说,我知道你为了花儿着急上火,但不能乱了阵脚啊。你以为只你疼花儿,我就不亲啊,这两天我一直在为这事周旋呢。我找了畜牧局的一个副局长,这个副局长原来在乡里当乡长,和我关系不错,我让他出面压压四凤。我还找了李东生,让他和四宝好好谈谈,四凤这么做太不像话了!

何长山这么一说,珍珍的火气小了。她委屈地说,我并不是故意冲你发火,是因为四凤太缺德了,我气不过才这样的。何长山说,我知道。但是,光发火也不顶用啊,得想办法解决问题才行。珍珍叹口气说,这个问题不好解决啊,一个人要是不要脸了,谁也就没办法了。何长山安慰珍珍说,别这么悲观,奶牛小区属于畜牧局管辖,求畜牧局的地方很多,我估计四凤会给这个副局长面子。珍珍心里不平衡,愤愤地说,怎么黑白颠倒了,明明是四凤不对,副局长应该批评她,怎么反而成了四凤给他面子呢?何长山也叹口气说,现在的事,说不清,县官不如现管。只要四凤以后不找花儿的麻烦,别的事咱就别计较了。

珍珍虽然认为何长山说的有道理,但心里总有一点不甘和别扭,觉得何长山有点太软了。畜牧局毕竟不是执法单位,所谓的“压压”四凤,也只不过是向四凤讨个人情罢了。

果然,事情的发展与珍珍的想法吻合了,畜牧局的副局长给何长山打来电话,说四凤同意和解,但要求花儿赔礼道歉。何长山想跟畜牧局的领导辩解,畜牧局的领导打断他说,老何,清官难断家务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道,四凤也是满腹的委屈,我费了好多口舌才把她压住,你就别计较谁对谁错了。听说你这个闺女是四凤的本家侄媳妇儿,小辈给长辈低低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副局长把话说到这个分上,何长山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答应副局长,安排一场酒席,让副局长出面,把四凤和花儿叫到一起坐坐,花儿低低头,给四凤说几句软话。

何长山把这个决定告诉珍珍,珍珍立刻就火了,事情怎么能这样办呢?咱花儿做了啥没理的事?凭什么给她低头认错?何长山叹口气说,珍珍,你先别发火,听我把话说完。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吗?说心里话,我心里也憋屈着呢,要不是为了咱花儿的日子,打死我也不去丢这个脸。可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找一群人跟她打架?可打架除了能出出心里的恶气,什么事也解决不了。前几天你们不是去闹了吗?可是有效吗?没有,只能让事态更加恶化。花儿的生意就在奶牛小区,每天都得跟她碰面,她在小区的势力比花儿大,花儿和她斗,就像鸡蛋碰石头。

何长山的话说得珍珍既愤懑又委屈,她瞪眼瞅着何长山,突然对自己的男人有了一丝否定和怀疑,觉得何长山并不是她心目中想的那样强大,他和木庄平凡的男人没有什么两样。这样的想法让珍珍心生懊恼,她不由向何长山发起了牢骚,花儿是鸡蛋,可你不是呀,你这块石头就不敢和她碰碰?何长山问,怎么碰?四凤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和她能碰出好来?何长山给珍珍讲道理,人活在这个世上,不可能一辈子都占上风,顺风的时候抬抬头,逆风的时候低低头,能屈能伸才能成大事。其实仔细想想,花儿向四凤低低头,也不是坏事,能显示出花儿的大度和胸怀,反过来更能让人们认清四凤的狭隘和霸道。人活在世上,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会走的越走越宽,不会走的越走越窄。就凭四凤的做派,用不了多久,她的路就被自己堵死了。

何长山的一番道理说进了珍珍的心里,但她还是有点担忧,花儿这样的脾气,能接受吗?何长山说,你好好劝劝她,是我主动求副局长办这个事,这个过程必须走,不然我无法给人家交代。珍珍叹口气说,我知道你都是为她好,可我就是担心花儿的犟脾气。何长山说,不接受也得接受啊,除非她的生意不想做了。

珍珍到小区走了一圈,她要看看喂牛户对四凤的态度到底如何。她想,即使花儿向四凤低头,也得堵一下四凤的路,让喂牛户彻底认清四凤的真面目。

喂牛户见珍珍进门,都很热情,争着向珍珍诉说四凤的不是。珍珍心里暗暗冷笑,我珍珍在木庄走的人缘,你四凤一辈子也赶不上。珍珍问喂牛户花儿经销的饲料质量如何,并说欢迎大家多提意见。珍珍温和得体的话语,让喂牛户感觉很亲切,他们都表示愿意用花儿的饲料,说花儿的饲料质量好、价钱低。一些换成四凤的饲料的用户,也不好意思地向珍珍解释,之所以换成四凤的饲料,是怕四凤退奶。一些遭遇过四凤退奶的用户,还义愤填膺地说,何书记该出面管管这件事,不能让四凤再这样欺压喂牛户了。

喂牛户对四凤的不满大大地鼓舞了珍珍,她放弃了劝说花儿低头的想法,开始鼓动喂牛户和四凤闹事。她说,四凤这么挤对花儿,明着是给花儿作对,实际上是做给奶牛小区的喂牛户看的,说白了,就是杀鸡给猴看,大家想想看,既然是给花儿闹事,为啥退别人的奶啊,小区是四宝建的,但里面的牛舍是喂牛户出资建的,牛也是个人买的,她有什么权力干涉别人买谁的饲料?如果大家一点也不敢反抗,四凤以后再变本加厉怎么办?今天让大家强买她的饲料,说不定哪天又强迫大家买她的奶牛……咱到小区是来养牛的,不是来做她四凤的奴隶,咱有权抗拒她的强买强卖。为了消除喂牛户的顾虑,珍珍还斗胆代替何长山行使了一次权力,她对喂牛户说,出了问题,一切由长山负责。

一些喂牛户被珍珍鼓动起来了,大家商量,明天挤奶的时候,一起向四凤提出抗议。

珍珍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何长山,何长山认为珍珍做得不错,但对喂牛户集体向四凤提出抗议并不乐观,他说,现在的人们,都很现实,这么说不一定这么做。

果然,第二天挤奶的时候,一些说过要抗议的喂牛户都沉默了,见到珍珍站在那儿,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匆匆地赶上牛走了。

珍珍一个人站在挤奶厅的门口,心里既愤怒又无奈,她原以为,自己是木庄的一只凤,虽不能呼风唤雨,但在木庄说句话,应该是有分量的。没想到,她的话就像风一样,转眼之间,就没了踪影。巨大的心理落差,让珍珍无所适从,她呆呆地瞅着来来往往的喂牛户,内心充满了孤独和悲凉。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退出了木庄的舞台,沦落成舞台下一个可有可无的看客。

唯一让珍珍感到安慰的是,花儿一口就拒绝了姑父苦心为她做的安排,她的话说得干脆而决绝:即使被四凤挤对得倾家荡产,也绝不会向她低头!只要小区还有一户买我的饲料,我就坚持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