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种操作是骗股民也是骗自己,如果股民不跟进,庄家也就铩羽而归,可股民偏偏遂了庄家的愿。
张宏声讲起操纵黄华网络的时候,一点都看不出他现在已经被检察院监控,更不像是在讲自己,而是说着与己无关的故事。说实在的,故事一点都不吸引人,枯燥乏味,但周寂知道这些枯燥的故事背后有着巨大的利益集团,而这种利益集团是站在法律的空缺上来攫取更大利益的,只要是想钻法律的空子,就会有不守法的手段,而不守法的手段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以前的“银广夏陷阱”就是一个例子,而今天周寂再听到黄华网络的故事时还是有些心惊肉跳。黄华网络只有10个亿的盘子,每年的营业收入不过10个亿,发行股价也不过5块钱,这个名不经传的公司却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5块拉升到45块钱,还成为网络明星股,这可以说都是因为张宏声。
“其实这种操作是骗股民也是骗自己,如果股民不跟进,庄家也就铩羽而归,可股民偏偏遂了庄家的愿。”张宏声这种避重就轻的说法还是让周寂不满意,他忘了记者应该忠实地记录,而有些激动地说:“张老师,如果没有你的鼓吹,股民会上当吗?”
“可是我的鼓吹却源于数据,这些数据都是经过审查的,审查部门难道就没有责任?”张宏声的振振有词让周寂感觉恶心,他忽然发现这个股评家不但脸冷,血更冷。
“黄华网络的操纵绝对不仅仅是因为我,如果少了企业本身的投机,少了大昌华信托坐庄,仅凭我自己,岂不是空谈?”
“可你却是排头兵,是鼓吹手,是向公众发布虚假信息的第一责任人。”
“我也是按照数据说话。黄华网络的市盈率最初是很低的,这就有了投资的价值,这种价值是由大昌华信托发现的。他们用了10个亿的资金进入,在全国各地开了15个账户,目的就是操纵黄华网络,就是你们常说的坐庄。但这种庄家绝非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第一要有资金实力,第二要有招数。这招数源于对上市公司的控制,这种控制不是一级股权,而是与上市公司的默契,比如利润、比如营业收入、比如题材,这些都是需要上市公司配合的,而不是庄家直接捏造的。这些准备需要时间,也需要动脑子,因为都需要提前完成,只有完成这些数据与题材,才能进行下一步二级市场的操作。”
“那这些还不是你们一句话?”
“非也。企业财务报表需要财务公司审核,市场概念需要上市公司配合。就说黄华网络吧,要不是搭上网络题材,也就不可能有网络概念,我也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吹都难,而黄华网络从一个制药企业变身网络题材股绝对不是我张宏声独立完成的,可现在我却成为股民眼中的罪人,这难道公平吗?”
“你就不要说公平了,既然不公平何必当初?”周寂有些气,尤其是看到张宏声这种喊着冤枉的样子。
“庄家要在概念、数据没有出来之前就要吸货,可如果概念与数据出不来,这种吸货就变成了祸害,就不仅是铩羽而归,而是赔个底儿掉。”张宏声说到这里时,语调有些低沉,可很快眼睛就亮了,“说实话,大昌华很有气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吸货,他们的手段很老练,在不知不觉中让股民把手中的股票转移到大昌华手里,剩下的就是我与大昌华的配合了。”
这是张宏声的战场,即使这些事已经盖棺定论为“操纵股价”,他还是兴致勃勃,就如老红军讲着过去的英雄事迹。
“开始我要股民关注,并且详细列了关注的原因,紧接着我连续一个月发布对黄华网络的推荐,并且列明股价,然后大昌华开始对倒。这种自买自卖的行为很快就让股价到了15元,这时候有些股民已经承受不了了,小股资金已经进入。我接着荐股,说黄华网络要在30元才可能完成这个阶段,股民们这才开始重视起来,但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大昌华瞬间就在自我买卖中把股价拉升到了30元,此时大昌华已经完成了事先计算好的利润,剩下的就是出货,而我却用大篇幅分析了黄华网络,认为45元才是顶。此时股民看着15元的利差,手中的钱就攥不住了,就进入了庄家的圈套,剩下的就是结果了。”
“接下来股价从45元跌到15元,你们赚了,老百姓赔了,这就是结果?”
张宏声没有回答周寂,只是淡淡地笑着,他的笑容很少,不过此时笑得还很真实。他看了看周寂说:“中国我短时间内是混不下去了,必须要出国深造了。”
“你还能出国深造?”
“你看看我的手上不是没有手铐吗?周寂,我已经考取了英国伦敦财经学院,年底我就去了。谢谢你还记着我,我说的这些你可以随便用,其实我说的这些也是证券市场的公开秘密,说出来也好,憋在心里也难受。”
《中国大财经》头条是周寂的《庄托》,而第二条却是名嘴张宏声留学英国的消息,第三条则是《监管层杀一儆百,证券咨询机构将面临整顿》。办公室里,马回笑得很得意,这次的采访让报社再一次站到了风口浪尖,不过这次的浪尖绝对是利好,他已经成为新闻界人物。这次他露脸是因为敢于说出“庄托”,不仅说出来,还在头条爆出来,报道得恰如其分又恰到好处,让所有的证券类媒体都大跌眼镜。紧跟着第二天都把“庄托”放在版面上,“庄托”开始成为股评家的代名词,而因此出名的不是周寂,是马回。
马回在接受电视采访时说:“作为媒体,尤其是证券类媒体,必须要敢于揭露黑幕,为什么?”漂亮的女主持人被他的问话问住了,“为什么?”“因为我的衣食父母如果知道了这种黑幕就可以少赔钱,其实我不敢说看了《中国大财经》就能让他们赚钱,只要不赔钱就心里踏实了。”
这次采访说的话,让报纸第二天一早就告售罄。这种状态不仅让马回兴奋,也让所有的记者都开始兴奋,他们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庄家,似乎庄家在一夜之间都成了过街老鼠,可是庄家在哪里?很快《中国大财经》用了整整一个版面,发表了中国著名经济学家汪之翰的文章——《中国证券市场的市场》。
文章指出,中国证券市场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已经趋于成熟,而中国证券市场的市场却在初级阶段,尤其是民营证券公司的发展还刚刚起步,这是与市场经济不相匹配的。这样的市场也绝对不是市场经济,所以鼓励民营资本进入证券市场的经营是未来的趋势。他着重提到了已经改名为大宏达证券信息股份有限公司的红蓝股份,也提到了贾徵道。虽然只有一句话,但很给力。“一个地产商人能够在证券市场盘整的时候进入,这不仅是眼光,更需要责任感。”
贾徵道不得不从幕后走到台前,同时另一个人也浮出了水面,那就是毛铅华的老院长刘国权。两个人的交替露面倒有些对倒的意思,刘国权直接进入宏达投资(宏达投资是宏达实业出资的公司,却与宏达实业拉开了关系,甚至连股份都没有),出任董事长,而贾徵道则走到了大宏达的台前。这就不能不让人开始热议,这刘国权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贾徵道的老板呢?
最先在心里热议的是周寂。当他看到这篇不足百字的公告时,他的心突然有些兴奋,难道这里的内幕真的就如自己猜想的那样?可自己老师的文章为什么要在结尾时重点提到大宏达?他不会怀疑老师的眼力,他了解自己的老师,在长达三年的教学过程中,老师对学术的一丝不苟、对经济的研判,都让他感觉老师是一个学究,还是个不苟言笑的学究。三年来,他从没发现老师会为一个企业或者研究经费去向任何一个方面抛媚眼。老师曾经说的一句话让周寂一直认为做研究就应该这样:“关于经济研究,数据是基础,而不是资本。”
可刘国权从国营走到民营难道不是因为资本的力量?
刘国权是周寂从毛千千口中得知的人名,却被周寂留在记忆里。他知道能与毛铅华搭上边的人就是人物,更何况是她的老院长?
但众多人关注一个企业就不能不让周寂怀疑了,如果周寂不是做记者,如果不是当初介入杨德康的跳楼,如果不是周寂做《中国a股走向》,如果周寂不阴差阳错认识毛千千,如果没有这些如果,他认识这个企业的基础也仅仅是一篇稿子而已。他不会把众多的信息放在一起,他即使知晓了汪之翰的文章,知道有红蓝股份,也不会牵涉到房天晓的推荐、张宏声的看好以及马回对红蓝股份的态度。如果少了这些,周寂就不可能对曾经的红蓝股份现在的大宏达产生好奇。
正是这种好奇,使周寂有些想岑冰倩了。
关于岑冰倩,周寂真想给两个人的关系定个位。红颜知己?不是,不对等。周寂不是看不起自己,像他这种小记者多如牛毛,而像岑冰倩这样的大明星却是凤毛麟角,知己谈不上,就不要说情人。朋友?有几个月不联系的朋友吗?如果有,会有人和朋友有那样旖旎的夜晚吗?
没有,如果没有,周寂就无法确定他与岑冰倩之间的关系。可自从春节长假之后,他与她就再也没有联系。汗水白白混合在一起,激情白白交织在一瞬,那种默契都浪费了,就如从来不认识,又如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这个人。是否岑冰倩的心里也是这样?
周寂想起岑冰倩就刹不住,那种思绪就如涓涓细流,开始时只是一点点,可瞬间涌出汩汩泉水。
他开始想那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