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是白想。周寂还没有勇气给岑冰倩发短信或者电话联系她,他一直遵守着两个人间的约定,这种约定让他能瞬间放下又瞬间提起,但这种情感此时却不得不扰乱他的情绪。与小麦分开了也像没有分开,小麦对周寂还如从前那样,甚至还主动进入他的房间,还是称呼他老公,还是与他巫山云雨。可他知道自己与小麦已经分了,虽然不是分手,小麦说得很明白,是重新恋爱,但这样的重新,难道就没有岑冰倩的因素?
很少关注娱乐新闻的周寂开始关注娱乐界,可岑冰倩就如消失一般,已经鲜于露面,他还是从旧闻中得知岑冰倩现在正拍一个片子,名字叫《保险丽人》,还是出演女二号。周寂笑了,他笑的不是自己,而是岑冰倩。岑冰倩的演技其实乏善可陈,只能算中规中矩,表情在哪里都是一个模子,可岑冰倩的相貌却一再让她成为不可或缺的女二号,那不是花瓶吗?
这是周寂直接冒出来的一个词,这个词给岑冰倩用正合适,可周寂却真的希望岑冰倩成为演技派。
再次知道岑冰倩的消息是因为她的电影在暑期上映了。首映式上她露了一面,话不多,也不是那种性感的打扮,就如一个木偶一样配合着导演与主持人。还有就是周寂听到了岑冰倩与李奇章的绯闻,不过这个绯闻不是从媒体上传来的,而是在财经圈里传播。
圈子里的绯闻包括两个方面,一就是这种男女绯闻,这种绯闻一般都是明星与大亨的故事,见怪不怪;另外一种则是资本进入市场的前奏。资本进入市场,嗅觉最敏锐的莫过于媒体,而媒体最前沿的人则是记者。这两种绯闻都带着功利,无论是财色交易还是利益的交换,都像市场买卖。不过在媒体行业里,这种题材天天有,说过也就过去了,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周寂也想让它过去,他笑得虽然不自然,却心安理得,他对自己说:“我从来就没有这种奢望。”他想到这里,嘴角还是忍不住抿着,手上动作却仿佛有了拿捏。
当周寂接到岑冰倩的短信时,他还是激动了,看着手机中的地址,他费了好半天劲才找到这个位于昌平的山庄。以前这样的山庄都是农民才喜欢的,离着城里远,不繁华,只能听见鸟叫,少了汽车喧嚣与钢筋混凝土的建筑,就少了城市感觉。可现如今农民住的地方却成了城里人最中意的,有了别墅这个好名字之后,就有了城市的印记。岑冰倩的车到了山庄门口,对着门卫一鸣笛,周寂被她领到了一幢欧式洋楼前。
岑冰倩今天的穿着让周寂很意外,虽然一身孝是俏,可这种俏里多少带着悲戚,即使她微笑着,那种悲戚还是传染给了周寂。
数月不见并没让两个人隔阂,也没让他们有小别胜新婚的激动。岑冰倩给周寂倒茶的时候,周寂也没说谢谢,就如平常一样看着她。他知道她有话要说,可她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周寂还是有些感动,不为自己,是为了杨德康。
“今天是他的祭日,一年了,没有人给他烧纸送花,没有人记着他,我只好以未亡人的身份在这里祭奠他。”
“刚才你给他烧纸了?”
“你看见了?”
“我只是看见路边有纸灰。”
周寂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就到了窗前看着路边的花。花是月季,五颜六色地盛开,他看着花,其实是给她空间,她需要空间。他与她就这样沉默着。
直到12点过去,墙上的钟声刚敲响,岑冰倩忽然笑了,然后就迫不及待脱掉了一身的孝,换上一身白衣,从背后搂着周寂,说:“你真懂事。”
这是夸孩子的话,却用在一个成熟男人身上。周寂从小就懂事,当父母拌嘴时,他就自动离开,看他们还吵,就走到父母面前一句话不说,看一眼又离开。麦大林说:“这孩子真懂事,以后会成大事的。”周寂长大了,虽没有成大事,但也没让他们失望,可这懂事从岑冰倩口中说出来,周寂就明白自己做对了。
周寂问:“你爱他?”他没有用“还”,岑冰倩摇摇头。“你不爱他?”岑冰倩还是摇头。
“我们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结束了,彻底结束了,说明在此刻之前都没有结束。
既然结束了,我们就重新翻开一页。
这一页却又是从杨德康开始。
“他似乎还有一个女人。”岑冰倩的声音变得很淡,没有醋意,也没有激动,只像是在说一个故事。“这个女人我从没见过,但我能感觉出来。他偶尔的叹息会让我知道那声叹息里有别人,还是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我认为那是个女人。”
周寂感觉她还是激动了。女人对女人是苛刻而锐利的,也是敏感的。即使自己男人的世界里没有女人,她也会假想一个,因为只有有了天敌才会让女人更女人,这样的女人才有斗志。
“他给我买这幢房子的时候,直接写了我的名字,而且都是钱先到我户头上才打到地产公司。他说男人最不能愧对的就是女人,如果对不起女人,男人的男字就少了力量,就不是男人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动得哭了,可我也知道他一定愧对过女人。”
岑冰倩这种敏感也让周寂敏感:“他倒是个多情的人。”
“他不多情,他的浪漫都是表演的,他的情都在钱上。”
终于又提到钱。
“自从他成了红蓝股份的大股东,他几乎成了一个木偶。”
周寂真想问杨德康是如何成了红蓝股份的大股东的,虽然他知道一些官面上的文字,但还想知道细节,这些细节只有从她或者其他人口中得知。
“其实我对股票一窍不通,听着他自买自卖的时候先还是笑,笑他看着数字笑,岂不是自己玩自己?他说,这叫对倒,倒来倒去就不是数字了,就是钱。我说倒来倒去还不是自己倒自己?他说倒来倒去是要把别人倒进来,自己出去。可他真的出去了,也从楼上掉下来了,他为什么那么不小心?”
周寂没有打扰她,他此时有些窃喜,他终于知道她也开始怀疑杨德康的死因了。这种窃喜很快又被他自己消灭了,消灭他窃喜的是他看着她的眼神,他一看她,他就感觉自己的窃喜太龌龊,这种喜是建立在一种悲戚上,无论这种悲戚是怎样的原因,这种喜都是龌龊的。
“他真的就没有任何亲人?”
岑冰倩摇着头:“他从没跟我提起过,我也从没听说过,即使他的葬礼上也没有见过。”
“父母?兄弟姊妹?”他没有刺激她说出老婆孩子。
岑冰倩还是摇头。
“不过我感觉他有亲人,从他的叹息中知道他有。”
“既然有,为什么不联系?”
“他有多少钱我不知道,贾徵道对我说他有5个亿,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经常露面的,就如我们娱乐圈的人,可他除了死讯,几乎没有在媒体上露过面。”
“难道他怕?”
“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我曾经孜孜不倦地寻找,但一次次失望,我从他的身份证上、从他的过去找,找到头来却是他跳了楼,都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周寂很想问她为什么找。
“我也是女人,我不想让我的世界里多一个比我更重要的女人。”女人的敏感胜过计算机,她高速运转的时候可以让无变有,也可以让有变无。岑冰倩与杨德康的关系让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她所谓的“第三者”,从故事里看,这样的美女必须做“第三者”,这个过程是美女成长必须经历的。她看小说都是这样写的,也看很多明星是这样做的,为什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幸运了?
她不相信这种幸运,她认为自己就是走着这个过程,当她知道也彻底清查了杨德康的历史时,她更敏感了。这种敏感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幸运,这种怀疑源于杨德康从来不提结婚,更从来不提自己是如何向往两个人的世界,更不提传宗接代这种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必须面对的事情。
他更热衷于自己买进自己的股票,然后再自己卖出,这一买一卖过程中,他手中的股票开始了数值增长,就像手中的太极球,从左手倒到右手,然后又从右手倒回到左手,就在这种对倒的过程中,那太极球越滚越大,最后大得他都拿不住了。
“数字也有重量。”
周寂还想问杨德康是否爱她。
“他爱我却又不爱,”岑冰倩看出他的意思,“当他紧紧搂着我的时候,生怕我离开,可搂紧了的时候却立刻松开,有些要逃脱的意思,然后又紧紧搂住。这种反复的矛盾表现让我更加怀疑他有女人。而且只有母亲、女儿或者最爱的情人才会有这种矛盾。”
岑冰倩发挥着自己的敏感,给自己找着靶子,她宁可在汹涌波涛中死去也不愿意在死水中毫无微澜。她甚至开始羡慕同行们的“第三者”行为,她甚至想到过“偷情”,想要在这种过程中试探他,可她都失败了。杨德康的平静让她在夜不归宿中找不到刺激,更让他在她的“绯闻”中看不到丝毫波澜,她只好继续接受他“搂紧了再松开,松开再搂紧”的矛盾。
周寂不仅懂事,还听话。能够听别人说话是一种修养,周寂从小就有这种修养。这种修养对于记者来说应该是本能,也正是有了这种听话的本能,才让周寂做记者顺风顺水,要不就浪费了这份“听话”。
岑冰倩说:“周寂,谢谢你,不过从今以后再说他的时候,我就不是以前的岑冰倩了。”
她望着他。“经过了这一年他终于走出我的世界了。”她主动拉着他的手,像个小女人一样,贴着他的胸膛,在炽热的夏天里,跳动那颗烫人的心。
他们开始寻找话题,这样的寻找有些尴尬,最后,他们只是找到了对方的肌体,尤其是嘴唇。
亲吻也许是破解凝固的最好招数。这种“你吸吮我,我吸吮你”的行为让进化了成千上万年的人类始终毫无倦意,就说明它的旺盛生命力,“自我吸吮”有着鲜活的生动,就如左手绕着右手,绕来绕去都是自己的,吃不进别人的口舌,自己奉献的也只是口水。
还有破解这种凝固的招数就是身体的碰撞,这种碰撞必须是进入对方的身体才算破,有了这种破才能解。周寂忽然又笑了,从她的呻吟声中,他知道她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这种声音是崭新的,是他第一次听到,是开始也是结束,他有些兴奋,就开始拼命了。就是这种拼命让他有了独舞的感觉,但她的积极配合让他有了从未有过的激动,他耳鸣了、眼花了,他的世界与时间都错乱了,最后他忽然想到一个词: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