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见面周寂是落荒而逃。从根本上说,他与岑冰倩的做爱已经做的不是“爱”,而是一种谁都说不清的“心思”。他越是不想要的,偏偏她都知道,而她越是不想相信他的“心思”,他就偏偏跟着问上来。她太希望他能用生气或者埋怨的口吻来接受她的试探,哪怕他用暴力来回应都会让她的心好受些。他也极力掩饰,但心里的虫儿比身体的欲望还强烈,他再次相信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却找不到自己坏在哪里。
他想起做爱这件事。本来是忘乎所以的事情为什么有了迎合?那种深入浅出的装腔作势难道不是为了做出好看的k线?红色的买入与绿色的卖出在平衡线的一上一下形成一种自己想要的趋势,这种趋势让人看见一种上升或者下降的未来,做好这种趋势、做好这种k线就可以掌控曲线的走势,自己难道就是为了掌控趋势才与她做爱?
爱情是没有庄家的,周寂却已经感觉到自己与岑冰倩的交往有着争取坐庄的意味,这种争取从开始就看不见,却有迹可循。他不能不落荒而逃,如果不逃,他可能死无葬身之地。死的不是他的躯体,而是精神,甚至他以后的爱。
周寂逃回家的时候,小麦已经到家了,他发现这次她的衣着又变回了原样,只是多了些职业气息,让小麦更添了一份成熟。他从路边买的鲜花此时在小麦眼前就变俗气了,就显假了,假得小麦都笑了。她接过来说:“哥,我喜欢白玫瑰。”这句话让红玫瑰马上贱了,贱得一钱不值。
红玫瑰在小麦房间里开了两天后,就沦落成院子里丁香树下的伴儿了。周寂看着还有些精神的红玫瑰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这种滋味由小麦引起,很快又从房天晓口中隐去。
房天晓说:“周寂,你以后不要没事就来我这里,我也要上班的。”房天晓的直白并没让周寂不好意思,有了岑冰倩的巧手剥衣,还有什么能让他尴尬?
“老房,我只是想知道这坐庄最需要的是什么?”
“钱。没有钱一切都免谈。”
“除了钱呢?”
“你不是说最重要的吗?最重要的只有一个。”
“可我不明白你最近为什么总是打压大宏达,却追捧风达华?”
“我只是按数据说话,才不管什么大宏达与风达华呢。”
“大宏达的连日阴线与风达华的连日阳线难道就不是猫腻?风达华已经到了高位,风险很大了,你却总是推荐,而大宏达已经触底,你却还是不看好,这里面是否有……”周寂不再说话,他只是看着房天晓,他也没想能从房天晓口中得到答案,他只要他的表情。
房天晓笑了,说:“周寂,交你这个朋友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我只能告诉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你说的是《武林外传》?”
“江湖,在任何地方都有,其实更应该说是圈子,你说现在的文化人都讲究圈子,比如说文艺圈、财经圈和文化圈。”
“圈子里就应该有规则,而圈子又不是法定的,没有约束,所以规则都是潜在的?”
“周寂,我求你一件事好吗?”
“说。”
“你以后不要和人说你是我的朋友。”
“就因为我经常切中你的要害?”
“不是,我只是知道朋友都是相互帮忙的,而不是电影里所说朋友都是用来出卖的。还有,我的朋友不是法官,我也不需要天天有人盯着自己,不时就带着审讯的态度看自己。”
周寂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不过他没有落荒而逃,只是慢慢退出了房天晓的办公室。他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如房天晓一样坦然,即使知道正在做一件错事,也坦然地说:“大家都这样呀。”
周寂开始控制自己的言行,即使接受马回的命令去采访大宏达时,也少了那种针锋相对的语言。他的问题已经不是为什么,而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同样的问话,让人听起来就有不一样的味道,一种是质问,一种是请教,质问大都不受欢迎,而每个人都喜欢被请教。
周寂就这样请教着毛千千。
“我们现在做的不是股价,而是产品,我们融资的目的不是把股价做高,而是把产品做好,只有把产品做好,股价才会有价值,否则一切都是虚的。”
毛千千不愧为学姐,这样的话让周寂在内心佩服着。
“大宏达产品为广大群众提供服务,最主要的回报是分红,在这方面上,公司有什么样的计划?”
“大宏达刚增发完,增发的目的就是开发新的产品,公司已经把新产品上市列入明年的计划。这是一个崭新的领域,也是大宏达必须要拓展的领域。大宏达不能总在证券市场上表现,在实体上,我们也要涉猎,这次的生物制药就是一个方面,以后我们还可能进入信息技术领域,这也是全体股东的意愿。”
毛千千感觉尽兴了,又把贾徵道引出来,贾徵道再说这一套的时候就比她深刻了。他的说辞已经不局限于产品,而是服务方面,他说大宏达本身就是服务行业,服务的是人,所以在涉猎生物制药领域的时候,服务就成为第一宗旨。制药行业可以说进入门槛很高,要是直接购买一个药厂就简单了,这样既有概念又有时间上的优势,但那绝对不是服务的本质,服务的本质就是要想老百姓之所想,老百姓想什么?
“想什么?”周寂像一个小学生。
“健康的生活,而生物制药的宗旨恰恰就是要弥补如今药品带来的副作用,就如中医讲的‘天人合一’,其实‘天人合一’讲的就是以人为本。”
太精辟了,原来采访可以让一直内敛的贾徵道这样激扬。周寂都开始鼓掌了,毛千千更是在一边拍得直响。
中午的时候,贾徵道让毛千千请周寂吃饭,并且非常诚恳地表示自己很忙,要不必定作陪。临走的时候,他还说:“正好你们同学也可以交流一下感情,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当电灯泡了。”
贾徵道的暧昧语言让毛千千脸一红,但吃饭时,她的神色却没有任何不自然。两个人都是汪之翰的学生,自然有共同话题。开始他们说的最多的自然是汪之翰,说自己对老师的尊崇,接着,话题就少了,只好往那种说不清楚的个人情感上扯,尤其是毛千千,直接就问周寂的爱情,周寂说:“分了。”
“为什么?”
“太熟悉。”周寂忽然发现这个词是分手最好的借口。
“太熟悉”就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托词,不伤人也不被伤。毛千千笑着说:“少了神秘,就少了引力。”
“如果一直神秘,引力也自动消失了。”
“难道我们是在探讨引力的定律?太近了排斥,太远了引力趋于零,恰到好处才会有。”
“有时恰到好处的引力可能只有力。”
毛千千笑了,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周寂这句拒人千于里之外的话,让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快。四川出美女,北京也不是等闲之地,北京的姑娘虽然少了四川姑娘的柔和辣,却多少带着贵族气。毛千千的笑里就有着这种味道,这种味道既是迎合,又是不屑。
“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我只知道你的采访很成功,其实我很高兴看到你变了。”
连毛千千这个小丫头都看出自己变了,周寂觉得有些冷,在炎热的北京城里,他恨不得找个太阳最毒的地方晒着。
“时移世易,人亦移矣。”
面对周寂的咬文嚼字,毛千千还是笑,这种笑还是带着迎合与不屑。自己究竟不屑周寂什么,她不知道,周寂也不知道,周寂认为自己并没有得罪她,但他完全忽略了女人的情绪是不需理由就可以百转千回的,得罪女人一句话就够了。
就是“有时恰到好处的引力可能只有力”,让毛千千产生了不屑,周寂虽然有感觉,却还是毫不在意。
其实女人的情绪绝对不是男人可以控制的,就如周寂与岑冰倩,在谈话的控制权上,周寂发现他从来都是被动的。同样有这种感觉的人还有贾徵道。
贾徵道现在面对毛铅华的时候,恋已经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是佩服。贾徵道不愿承认他有些尊敬毛铅华的意见,当然就更不会承认尊敬她。如果说开始时有些不情愿,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和她有了床笫之欢,那后来的“欢”其实已经是程序了。
现在的贾徵道不得不尊重毛铅华的意见。只动用了股票增发与房天晓的推荐,权昌盛投资的吸货就已经完成,看着这沉甸甸的仓位,贾徵道不得不佩服毛铅华的远见。但他时刻提醒着自己,他只是佩服毛铅华这次的预见性。但正是这份提醒,让他在毛铅华面前就显得有些拘谨,这种拘谨让他有些小气。
毛铅华说:“徵道,这次牛刀小试有何感想?”
贾徵道说:“铅华,痒痒的。”
“有不够尽兴的感觉?”
贾徵道佩服毛铅华的这种揣测能力,他是有不尽兴的感觉,吸货成功之后就好像看到了出货时的喜悦,就感觉盘子小了,如果放大十倍百倍,那账面上的数字就是惊人的。
“小可以练手,大了就必须成功。”毛铅华这样的话让贾徵道心里很不舒服,这种师傅对徒弟才有的谆谆教导让他把刚才的佩服瞬间就化成了敌意。
毛铅华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还是笑着说:“徴道,以小见大,明年的权昌盛就不仅仅是大宏达的庄家,可能是好几个上市公司的庄家。”
“为什么?资金够吗?即使资金不成问题,人力呢?”
“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在这方面我已经有了想法,叫你来正是要和你商量。”
贾徵道有些急,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是老板,却要毛铅华来通知自己,岂不是笑话?他忘了权昌盛投资公司的法人已经不是贾徵道,而是刘国权,而且刘国权已经全部授权毛铅华来处理公司的事情,这也是征得了贾徵道同意的,是他自己在那个红头文件上签的字。
那个文件具有法律效力。
贾徵道急了却还是不动声色,这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戏,即使在毛铅华这个精明得目空一切的女人面前,还依然显得自然。他语气缓和得就如同水面,不动一丝的波澜就让毛铅华笑了。
“铅华,你觉不觉得我们的合作天衣无缝,或者说如鱼得水?”
其实贾徵道最想说的是郎情妾意,这最符合他的心思,你无论多能耐,总归要在我的身下承欢。这是贾徵道目前最大的安慰。他不是那种自大的人,从发家到今天,他都把自大作为成功的第一大戒。不过今天这种情况绝非他想要的,今天毛铅华的行动,对贾徵道来说,已触及他的忍耐极限。
“铅华,你真了不起,巾帼不让须眉。”贾徵道还是由衷地夸着,这种夸里有着揶揄,却也是真实的。毛铅华也笑了,她笑是因为她看到了贾徵道的态度,这种态度正是她要的,今天看到了,她的笑就带着胜利的味道。
这种胜利很快就在两个人的对话中体现出来,毛铅华说:“徴道,现在我最想要的是大宏达的拉升,你给我的操作方案我看没有什么问题,赶紧实施吧。”
“现在已经在实施,吸货的成功就已经证明了这个方案的成功。”
“这还只是第一步,要好好利用房天晓,不要小看这张嘴,有的人一张嘴抵得上千军万马。”
“是的,我知道。”
这句“是的,我知道”已经说明谁可能笑到最后,也让毛铅华的手放在了贾徵道手上,但这次的牵手不是郎情妾意,而是一种受宠的恩赐。正是这种恩赐,也预示着排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