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技术曲线怎么分析都是上升的,趋势却下跌了呢?
贾徵道手舞指挥棒开始了一场才刚刚奏了序曲的“盛宴”。但此时政策似乎是专门与他作对,不断放出信号要收走杯中之酒,让贪恋美味的宾客们时刻准备着,在酒席撤下之前的刹那夺门而出。这就是股市,一个随时可能有变化的地方。当毛铅华与贾徵道的交欢还停留在排斥之前时,已经有人为他们撤火,这火撤得太不是时候,撤火的时候他们还在兴头上,还停留在美好向往的喘息中。但毛铅华与贾徵道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相信:过不了多久,添酒回灯重开宴的时刻就会到来,他们更相信手中的筹码。
贾徵道与毛铅华可以控制大宏达的趋势,却无法控制政府对市场的调控。一个被钱“主宰”的市场上,股市成了最惊弓的那只鸟。某天,ab基金总经理尹明达不知何因关机一天,第二天股市便盛传尹被“双规”。风声鹤唳之下,当日股市暴跌。股市涨跌对贾徵道来说其实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因为股市每天都有震荡,但这次大宏达的止涨反跌让他的心开始七上八下了,大量的卖单让他眼睛发红。他立刻就问任非,任非无奈地说:“都是尹明达的事情闹的,不过很快就会过去的。”
接下来的事,让即使是任非这样久经股市的人,也心惊胆战了。国务院批准打击内部交易的文件,使新的传言不绝于耳。而整个证券市场的人,都在惊恐地弓着身子,随时准备在货币闸口收紧的刹那抽身而出。
紧接着,央行再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这是几天之内的第二次提高,如此罕见的密集动用政策工具冻结资金,足以显示政府的态度。
反映资金紧张程度的风向标——货币市场“7天拆借利率”应声而涨,期货市场上,嗅觉灵敏的人早已开始撤退,无论黄金还是大豆,棉花还是白糖,都由涨势如潮变成跌势如潮。
很快,沪综指跌穿60日均线2824点,再次重挫市场信心。
市场的变化已经不再是“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事情正在起变化。”
这是当时最流行的一句话。
ab基金总经理尹明达的“双规”让任非不得不建议重新布局,ab基金在大宏达的趋势运作中虽然所占比例不大,但足够让任非一时慌乱。贾徵道面对这样的大趋势,屁股也坐不稳了,他连夜找到了毛铅华。
“半年之内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这笔资金只能再延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心思再从温婉与内敛上找平衡,而是单刀直入。
“徴道,多大的事?”毛铅华还是笑着,睡眠不好并没有让她挂起眼袋,她从卧室出来时,还不忘对着镜子看看。
只有女人才在这种时候想着自己是女人,就如虞姬临别霸王时,泰山都压在头上,还能唱出凄婉的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毛铅华不是虞姬,当然她也没有虞姬那种莞尔迷人的笑容,毛铅华认为虞姬的笑是凄惨的,即使有那种惊为天人的美貌也不会学她。同时她也不想让贾徵道成为霸王,霸王再厉害也是失败者,一个人失败了,做失败者的女人也就失去了意义。
毛铅华不想做贾徵道的女人,更不想让贾徵道失败,她的笑是最有利的,她有了从未有过的温柔,让贾徵道的心情渐趋平稳。
“庄家不好做。”贾徵道说出了想法,可很快就被毛铅华否定了。“庄家很好做,要看你的资金是否充足,还要有不计成本的勇气,有了这种勇气,才能把损失从比你更加慌乱的散户身上找补回来。”
即使是贾徵道,也不由得抱紧了毛铅华,此时他抱着毛铅华不是为享受温存,而是要平息自己的心情。他尽量不让她察觉自己的心跳,深呼吸之后才抱起衣衫单薄的她,用慌乱不成章法的轻薄来掩饰紧张。
“咱们策略不变,不就是一个尹明达吗?他抛多少,我们接多少,他没有福气就不要怨我们胃口大。”
面对这样的政策,周寂是闲不住的,他连夜写了《颤动的a股》,这样的反应让马回很高兴,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周呀,你不愧为是上一年度的优秀记者,好好干……”他真想说明天是你们的,可又感觉这样是否托大,就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很明显,这样的意思让周寂感觉不舒服,他不想成为马回。马回的成熟就在于圆滑,这是周寂给他的定义,可他能像马回那样圆滑吗?
他没有那种基因,从周青山的身上无法遗传,从燕儿的身上更无法遗传。周青山是沉稳的,一辈子勤勤恳恳,在自己的本职工作中尽心尽力,但始终还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只好去股市寻找消磨时间的方法。但这些都不能否定周青山的沉稳,无论“风云激荡起风雷”还是“全民经商”,他都踏踏实实在信访办上班,正因为没急着挣钱,才有了周寂这个成果。
周青山是沉稳的,但不世故。少言就成了他不世故的弥补,有了这种弥补才让他有了依靠,却也让他无法归位站队,少了激流勇进的发展,多了平静而退的安稳。
周寂无法学马回的世故,周青山却想着自己操盘了。少了秦伊茜的营业部大厅对于周青山来说就少了色彩,他从开始时的消磨时间到有了遐想,遐想在患得患失之间让他一时找不准自己。现在他找到了,就不再问周寂哪只股票该涨,哪只股票要跌,他现在要自己掌握自己,这样才有乐子。
他把自己5000块的股本翻到5万块时,开始想着自己来玩,觉得这样玩才有意思,才能让脑筋动起来。他开始研究技术指标,也开始研究个股资料,认认真真,即使秦伊茜的偶尔光顾也只是给他一个小憩的机会。他对自己的研究很满意,就如当初他忽略“全民皆商”那个可以让他发家的机会而专心工作一样。
但很快他就不满意了,当他通过研究买入自己认为十拿九稳的股票时,很快就变成深度套牢。
他毫不犹豫加入了顾侃拥趸的队伍中,仰着头听他说,趁他闲着就上前去研讨,比上班学习的时候更虚心。顾侃在技术曲线与个股资料的研究上比他科班,比他有门道,说起来让他听得津津有味。
他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顾侃,“为什么技术曲线怎么分析都是上升的趋势实际却下跌了呢?”顾侃也有不解之处,这个一直与自己有些暗中竞争的人怎么忽然就变乖了?顾侃不只是不解,而是一种渴求,他隐约感觉周青山知道一些内幕,不然他最初的荐股为何都是精准的,甚至连何时涨何时跌都分毫不差,他需要这种分毫不差的言论。少了这种荐股,技术分析就少了精准,就只能打太极。其实这种文章不好做,顾侃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可他还是回答了周青山的问题。
“曲线是庄家做的,如果不是让你看出来,谁来抬轿子?”这句话很实在,是顾侃的深刻体会。
“那如何破解呢?”
“反其道而行之。”
“我已经反其道而行之了,但不管用。”
“再反过来。”
“那不又回来了?”
“市场本身就是圆,尤其股市是钱的市场。”
顾侃只能打太极,可关于k线,关于各种理论,他都说得头头是道,并且还用上西方经济函数,在计算机上开始演算,然后得出一个周青山看不懂的数字,说:“看看,这就是趋势,从目前的状态上看,它就是上升的趋势,可这是中国,在中国,这些函数曲线是由庄家说了算。”
“那我们散户岂不是案板肉?”
“所以我们要团结,团结起来就可以战胜庄家。”
周青山小声说:“你团结了多少钱了?”
顾侃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顾侃是世故的,他无言并不代表他没有说话,这种无言的微笑让周青山这个从来不想挣钱的主儿忽然有了战胜庄家的心情。他都有些掏心窝子似的要给顾侃表明自己的心情,但顾侃却闪开了。
这种投怀入抱被拒绝让周青山感到郁闷,这种郁闷只有去和儿子说,可他还是不明白,一是经济函数曲线难道都是假的?二是为什么顾侃会拒绝自己的加盟?(其实顾侃并没有拒绝,只是没有正面回应。)
周寂笑了,说:“爸,经济函数大都是建立在非资本市场中的,也就是咱们看得见的,比如,你做一个小生意,买入卖出的差就是利润,固定资产多少,边际成本多少,通过各种复杂的变换之后,你的收益是多少。如果你想分红,这样的计算是没有问题的,可在二级市场,这些曲线谁说了算?”
“庄家?”周青山还是怀疑这个被政府一直打压的、从未获得承认的名字竟然还如此猖狂?
“没错,如果你看着要涨,大家都看着要涨,都看明白了,庄家吃什么?这种曲线的趋势完全掌握在庄家手中。可以说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今天是上升趋势,明天就可以做一个下降通道,等你抛了,他立刻又做上升。你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就盯着你,赚钱只是因为你运气。”
“上次你给我说的那两只股票怎么就听了你的话?”
周寂都快笑弯了腰:“那不是听我的话,那是我的运气好。”周寂不敢说出房天晓,这样对老爷子的打击更大,同时他也怕老爷子再要求他提供这种“价值连城”的消息。
周寂忽然冷了,房天晓给自己提供的消息难道不是贿赂?
他接着就是一身汗,不过都是冷汗。
他不用计算,如果自己炒股,如果股本当时在50万,现在恐怕已经翻番。周寂还不是那种怕钱多的人,他现在最恨自己钱少,钱多了,他还能有那种难言的自卑吗?这种自卑其实在他的生活中以前从未有过,现在都因为岑冰倩。
他现在的矛盾已经到了一定程度,矛已经被一次次见面磨得很锋利,能刺穿任何盾;而他自卑防守的盾却加固之后又加固,甚至能抵御岑冰倩的迷人酒窝。
他极力不再见岑冰倩。他们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从设防到不设防,谈人生谈理想,从哲理反思人生到痛诉革命家史,然后再奔爱情主题。周寂与岑冰倩谈得都很技巧,不伤你也不伤我,既不让人尴尬也不让人得意。这种恰到好处的拿捏,才有了两个人关系的继续。
这还要多亏一个理由,那就是周寂的沉默,这种沉默不仅表现在嘴上,还有他的那支笔。记者是耍笔杆子的,如果他迫不及待说了,可能别说谈话,连见面都难了。周寂见识过贾徵道的手段,连他在州府吃饭的权利都可以轻松去掉,更不要说见岑冰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