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四个糖衣炮弹 4
作者:黑桃      更新:2019-10-11 15:14      字数:4836

如此这般,我们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没有固定收入,个个又是对时尚穷追不舍的美眉,对买新潮时装、化妆品、果仁巧克力什么的包括泡巴、蹦迪这类虚度青春的事儿,无论花多少钱都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对生存的基本需要却专跟自己过不去,一分钱掰成八瓣儿花。我们只买报不订报,能打的绝不坐公共,能偷书或带上椅垫面包矿泉水,整天坐在书店楼梯上抄书,但绝不买书。有一度我们天天白菜萝卜土豆,三双筷子在玻璃罐头瓶子里抢醋泡咸菜,吃得眼睛发绿,人就像买回的过季青菜一样无精打采。

当然,我和三位室友不同。叶怡姐活着时是我经济上的坚强后盾,同时还有神秘男友林肯不断向我表示他的好意,现在则有北极狼的关爱。因此每当饭桌上空空如也,三双绿莹莹的饿眼就齐刷刷转向我,那意思是,舍长,咱们的饭菜呢?搞得我心烦意乱,经济负担极重,活像农村里养着三个大闺女的风流寡妇。

《15》

我在一家金海滩酒吧做过三个月的侍应生,因为特优雅地把一杯摩卡热咖啡泼在一个台独分子激情洋溢的裤裆处而被辞退。我还在一家妇女杂志包过三个月“婚姻与家庭”专栏,因为与主编——一位珠光宝气的马列主义老太太屡屡发生歧见,只好愤而辞职。阿兰、小q和红塔山见我屡遭摧折,都劝我去找找那位林肯,干脆去他的公司当个副总什么的。我故做高深而且不屑地说,拿破仑在他的仆人面前永远不是伟人,相爱的人一定不要相距太近,否则头上的光环会消失的。

三位室友频频点头叹服不已,她们哪知道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又像挖耳朵眼儿挖到鼻孔里。

《16》

阿兰插入:

我在一个电视剧组里当过两个月零三天的剧务。有天傍晚我出去溜弯儿,听见牛圈那边有一种奇怪的哼叽声,以为公牛母牛正在耍流氓,这声音让我直犯糊涂,一心想走开,脚尖却不听话地踮起来悄悄绕过去。探头一看,哇塞!扮演地下党的大胡子导演和女一号“军统女特务”正在干草堆上起劲地搞“国共合作”哩。惜乎当时我发出的惊叫声不幸过于处女,就像石尖划过玻璃或劣质粉笔划过黑板,吓得那位导演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要不是他急于提裤子,肯定会掏枪崩了我——好在那二十响大肚匣子是塑料的。那位中央戏剧学院出身的女一号倒是久经沙场的样子,不慌不忙坐在草堆上拢头发,甚至还偷偷朝我露齿一笑,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那样子特镇静特老练,好象不过刚刚偷吃了一块奶糖。事后她还疑惑地瞅着我问,你什么出身?怎么混进演艺圈了?圈里“上戏先上床”的潜规矩你不知道啊!

自然,那天因为我的意外闯入,大胡子导演渐入佳境的演技和武功不得不半途而废。结果在剧组只干了一半流程,我就不得不黯然打道回府。

《17》

小q插入:

我在多家广告公司、影视公司干过脚本策划或广告语撰稿什么的。尽管我自觉地把自己归入当下最可爱的小女人一类,但这并不影响我对自己的定位——相当敬业而又品貌双全的都市才女。我曾为一家酒厂出产的红楼酒撰写了十二条广告词,其中最精彩的一条是:“中国文学的经典之作——《红楼梦》;中国酒业的梦幻之作——红楼酒!”

那家酒厂的老板又高又黑又胖,说话和呼吸的时候,他那蠕动的多褶的巨腹和多层下巴像一道长长的滚动扶梯。看了我的杰作,他不禁拍案叫绝,竟然拉住我的小手说,桂芳啊,俺这个酒厂就缺你这样的人才,俺好好喜欢你,晚间犒劳你一下,想吃什么说,然后俺陪你去海滨度假村好好休息休息……

我吓得哆哆嗦嗦赶紧一溜烟往卫生间跑——这是小时坐下的毛病,一害怕就想尿尿。唉,我那娇小玲珑的样子总给人一种惹人怜爱或软弱可欺的感觉,而这两者又难以严格区分。

过于愤世嫉俗的我实在看不惯商场的暗箱操作,又受不了老板的性骚扰,只好先后三次毅然决然炒了老板的鱿鱼。

《18》

红塔山插入:

据说,几千年的封建传统把中华民族压抑惨了,如今中国年轻了活跃了,于是到处布满性骚动和性骚扰。可我天生丽质,血管里流淌的十六分之一哥萨克血统又给了我一个曲线丰美而又相当壮丽的身架,却老是没人来骚扰我。一首有名的诗这样叹道:“我/独居女人的门开着/谁来与我同居。”这诗好象写的就是我。不过我不像媚眼狐或阿兰那样思想解放得没边没沿儿。冷雨敲窗,一灯如豆,静夜独坐,我只能默默品味孤独和忧伤。但我相信,孤独和忧伤永远是小资最美丽的旗帜。

每当我举着一张哥萨克女孩的脸蛋去求职时,许多武大郎开店式的小老板只及我的胸高,于是他们把平视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我胸部,对我倍加欣赏又望而却步,深恐难以驾驭,末了总是和言悦色地把我礼送出门。

总之,我们四人帮在求职、找伴、寻窝这人生三件大事上都不是很顺,于是我们像海上孤帆,终日飘泊在风险与机遇并存的h市,相依为命同时相互激励,发誓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处处不养爷,再找歪脖树,坚决将飘一代的生涯进行到底。

《19》

在我们包租的502居室,关于如何打发周末这个有点烦的雨夜,我们用掷硬币的方式决定去向——正面是泡吧,背面是蹦迪。铛的一声,硬币落在泡着几条三角裤的脸盆边缘上,又滚到散发着劣质洗发香波味道的水泥地面上。

背面!ok!

一阵欢呼雀跃之后,我们清一色换上短打扮,或露脐装或短裤,阿兰(她经常向男生们强调指出,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貂婵就生于她的原籍陕西省米脂县)最为新潮,一毕业就把额前的一绺长发剪短,染成金黄色,这会儿用摩丝拉直,使那个脑袋看上去就像一柄熊熊燃烧——在我看来更像行将熄灭的火炬。她在穿衣镜前扭了十分二十秒,终于选定一件具有暴露癖倾向的杏黄色吊带背心,胸部春光半泄,圆润白嫩,勾人魂魄,后面歪歪扭扭印着红色的iloveyou(我爱你),细细的带子叫人担心会随时断落。紧绷绷的牛仔裤在膝部开出两个破洞,脚踝处突然放出一朵喇叭花,白皙的脚登一双红色亮漆高跟皮凉鞋,趾甲上的血红分外刺眼。

给北极狼发完帖子,我关了电脑,往嘴里扔了一颗泡泡糖,然后哼着歌儿换上白色短裤和粉红色露脐衫。阿兰乘我不注意,偷偷拿我的兰蔻香水往头脸和腋下喷了几下,然后斜扭腰肢,挺胸翘臀,在镜前走了一圈猫步,末了拧出一个s型,一手搭在屁股上回眸问我,晓婵,感觉怎么样?

我斜她一眼说,花里胡哨,酷毙了!遇上冲绳美国大兵肯定特想强暴你。

小q插嘴说,你也跑不了,说不定让你生个中美混血儿呢!说着她往胸罩里塞了四条手帕,也抓过我的香水喷了几下。

煮酒论英雄,闻香识女人。在进入十七岁花季那天,我第一次接受了一个男孩赠送的香水,从此就迷上这种让女人鲜美如花、让男人心旌摇曳的高贵液体,并有了收藏的癖好。那男孩叫米罗,迄今为止是我最想嫁的却又被我残酷拒之门外的人。这件事想起来就让我的心隐隐作痛。后来那些向我献媚的男人问我要什么礼物,我无一例外地回答:香水!

得益于我的收藏,同室三个女光棍都香飘四季,一出门特像糖衣炮弹。

叫了一辆计程车,四个女歹徒就这样以极强的杀伤力出现在h市开发区的“椭圆形办公室迪厅”。这个名字起得很卑鄙,美国总统办公室本是“世界领袖”跟世界人民叫板的地方,自从克林顿和莱温斯基钻到星条旗后面胡搞了一番之后,那地方就叫人想入非非。不过克林顿以这种方式证明自己不是神,而是怜香惜玉的阿肯色州大男孩,而且对咱们中国的主席很客气很尊重,我认为他挺可爱的。只要他没让莱温斯基当国务卿,那点屁事儿不算啥。

《20》

北极狼:e-mail

收件人:媚眼狐

时间:1998年6月10日21时08分

我——第一百头猪失望地回到圈里。今晚相看的mm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和一双可爱的俄式香肠美腿,据说是一家银行信贷科职员。她第一句话问我姓名,第二句问年龄,第三句话就直奔主题,说现在大学生毕了业就下海做董事长开大奔赚大钱,你做啥生意了?

我说,你能帮我搞定贷款吗?

得看啥项目啦,mm那口气就像华尔街上的金融大鳄。

我说我的生意还可以,主打项目是在校园卖挖耳勺。

然后我说今天比昨天凉,她说昨天比前天热,我们不咸不淡地胡扯一通之后,我以“连夜为报社赶稿子”为由,彬彬有礼地告辞了那双俄式香肠美腿。

我帅我容易吗!为什么找对象这样难?

媚眼狐,打你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又出去疯了?

我知道你们这些美眉。你们行将告别不食人间烟火、梦想白马王子的少女时代,正准备走向就业、走向社会、走向庸俗、走向好色的老板或好色的科长,走向自己的狗屁男人并为他繁衍后代、传续基因。这时候你们很阳光又很沮丧,很快乐又很悲伤,很想一本正经又特别风情万种,骚动难耐。你们痛并快乐着,爱并玩闹着,活并牺牲着,随时准备把自己存进一张长城卡或扔进一辆宝马跑车上。

我还知道,许多女孩在毕业季的一夜情里,在校园的月夜或吱嘎作响的二层床上早已把自己毁掉多次,步出校门时又假装特别清纯,特别正经,特别处女。这时候的你和你的女伴们就跟大观园里的美眉一样,表面看着富丽堂皇,其实心里已经空空荡荡——春梦即逝,来日险恶,所以你们这群可爱而又可怜的mm才见花荡泪,见月伤心。让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抚去夏夜的雨和伤痛的泪,我不愿意看到你在黑夜放纵黑色激情和放弃自己,尽管你已经是不可救药的媚眼狐……

《21》

“椭圆型办公室”迪厅宽阔浩瀚,灯光阴险,人山人海,清一色少男少女酷哥辣妹,因为人多,相互间贴得很近,穿得又少,气味难闻之极。但这种狂轰乱炸、灯光闪烁的迪厅,是我们忘却现实、逃避社会、惧怕成熟、释放个性的最好去处。成功者和失败者、无产者和有产者、吃毒者和三陪女、大款和小资、流氓歹徒和良家儿女,在这里一律平等。这是集体的疯狂和有节奏的放纵。这里充满没有交流的交流,没有性爱的性爱,没有艺术的艺术,没有记忆的记忆,没有死亡的死亡。炸雷似的音乐像要轰掉整幢大楼,高潮迭起,力道万钧,生命在这里散发着野性的魅力,几百上千人齐声高唱、跺脚呐喊,每个人把自己扭成旋风、神幻骇客和变形金刚。暗中传销的摇头丸让人扭成麻花,头摇得像拨郎鼓,灵魂直飞天国,摇到销魂处,能化腐朽为神奇,视疽痈如桃花,把鲜血当果汁。

我们当然没钱也没胆量碰那些东西。我曾凶着一双狐眼跟三位死党说,谁要敢碰那玩艺儿我就杀了谁。但这里的几个领舞(包括一个长满胸毛的美国白种青年和一个娇小的菲律宾女孩)一直是我们大学男女宿舍里津津乐道的宝贝偶象。我们蹦着跳着摇着晃着,目光飘飘秀发飘飘四肢飘飘很投入很潇洒很文化,个个香汗淋漓,肚脐眼儿亮着一汪晶莹的汗水。

大海的涛声在迪厅外回荡,我们在大海的涛声中疯狂摇荡,把自己摇到分崩离析、大脑一片浆糊的程度。

晚九时四十五分,几个喝高了的小崽子突然为阿兰打起来了,这是美女与野兽的战争,也是雄性发情期的战争,迪厅里汗珠与鲜血齐飞,拳脚与纤腰共舞,人们疯狂叫喊,像狂喜又像恐怖。不知哪个狗娘养的混乱中有意无意一把扯断了阿兰的背心吊带和黑色蕾丝胸罩,两个白嫩****像核弹头一样弹射出来。阿兰惊叫一声,捂住胸口屈腿坐在地板上,那姿式优美得像一朵盛开在鹅卵石中间的水仙花,摇曳多姿,香味四溢,全场欢声雷动。

在迪厅灯光大亮的同时,一份带血的《海都晚报》的碎片飞落到我的脸上,我吓得大叫一声,一把抓下来掷在地上,以为是什么人的一片皮肤被撕下来了。眼光顺着那么一瞥,报屁股上的一则广告映入眼帘:凯达商贸集团诚聘……

我凛然一震!

在乱作一团的人群中,我镇静地拾起这份带血的机遇,将广告小心翼翼撕下,塞进白色短裤口袋里,然后啪地把已经寡淡的泡泡糖胶按在墙上,喊阿兰、小q和红塔山赶紧撤退。

我为这不期而遇的广告心神不安,也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胜利大逃亡兴高采烈,因为终于有时间也有理由去泡北极狼了,尽管我在刚发出的帖子里说过今晚绝不与狼共舞。我边撤边给阿兰系吊带裙,她娇滴滴抹着眼泪,从胸罩里解放出来的****活蹦乱跳,像两只快活的兔子。

我必须承认,凯达商贸集团一直是我想去特别朝拜的麦加圣地——因为叶怡不死的阴魂一直在那里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