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对你的勇气和才华深表钦佩，你应该找张艺谋去，自我推荐当他的女一号，肯定能把巩俐或章子怡顶趴下。

芭比娃娃咯咯笑了半天说，苦命的白茫同志，有了我的模范表现，估计别的女孩再想进你家门当儿媳妇就难了，我将是老太太（这回不叫阿姨了）抹不掉的记忆和国标级儿媳……也许你会因此在情场上白忙一场，打一辈子光棍。但这出小品不是我个人的主意，而是我们系连我在内共八个坏女孩经过两次卧谈会，共同密谋策划的集体杰作，以此惩罚你在咖啡馆的冷酷和对我的伤害……

另一个美眉抢过话筒说，告诉你吧，我们还在纸上画了个小人儿，把它贴在飞镖盘上，我们互相比赛，看谁能扎中你的心脏！

我说，感谢美眉们的丘比特之箭，谁扎中我，我一定和她ok。

芭比娃娃说，可惜都没扎中心脏，倒有几只扎到你尿尿那个地方了，全寝室一片欢呼，说把这个性冷淡的家伙武功废了！

一片混杂的银铃般的笑声，电话挂断了。

娇娇，你因为见不到北极狼而烦恼，这让我自鸣得意。不过接着干下去吧，不要轻言放弃。人生最紧要的法则是，逮住一个机遇就把它吃干榨尽；没本事没恒性的人才不断选择又不断放弃，身后丢下的永远是碎屑和半成品。我建议，如果你不愿意陪着秦小多那位小资醉生梦死，那么就动员她出山，把她挂名的丽多文化传播公司做起来，《红楼梦》上说，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她有雷可和吴凯做后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是轻松一个小动作么。

《10》

哇，ok之极！北极狼的建议非常非常正确。

美人计、空城计等三十六计我都玩遍了，为什么不玩一把“草船借箭”呢？躺在堆满雪白泡沫的浴缸里，我想。驾丽多公司之船，借雷可权力之箭，然后……然后怎么样暂时不能披露，锦囊妙计到关键时候才能打开。

总之，披上浴衣姗姗步出浴室时，我认为自己绝不是聪明过人，而是聪明绝顶。我再次对胡晓婵佩服得五体投地。

《11》

世界是属于美眉的。无论男人怎样的雄壮和伟大，他们不过是美眉手中的杠杆，只要我们轻轻一拨，整个地球就可以被撬动。同时我还认为，美眉不该是墙上的画片或屋中的雕塑。平面的、凝固的美只是一刹那的感觉，没有生命力也无亲和力。只有在活泼的、流动的、生长的、呼吸的过程中，美才会焕发出全部的光彩和长久的魅惑。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懂得，奔跑嬉戏在广场或草坪上的任何一位汗津津的少女，都远比维纳丝雕像更亲近可爱。

我钻进气势非凡、实力雄厚的凯达集团，谋到一份叫人眼红的高薪，却如同行尸走肉无事可做。为了死于非命的叶怡姐，我曾想悄悄窥探一下众说纷纭的凯达集团的内幕，却被塞进后台隐秘的死角，对台前幕后的活动和人物一无所知。

我是被关在铁笼里的罗马角斗士斯巴达克斯。我是被缚的天神普罗米修斯。我是被塞进瓶子里的魔鬼。我是在网络世界里学坏并且把许多人带坏的美眉。我是胆大包天、敢作敢为的超另类。我不在乎任何人也不在乎任何事。必须设法结束这种囚徒式的生活。绝不能重演西西弗斯那个笨蛋的故事，不断推石头上山，又让石头滚下来。

狐狸成精后，就该钻出洞口去窥探世界了。

《12》

这几天小多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趴在网上看《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轻舞飞扬”与“痞子蔡”的爱让她唏嘘流涕，感伤不已。她说这辈子要遇上一次这样的爱或者白朗宁夫人那样的爱，明天从珠峰跳下来也值了。

我告诉她别这样，最新科研发现，宇宙中除了有物质以外，还有相对应的暗物质，网络世界就是与现实社会相对应的暗物质，如同社会的水中倒影。倒影虽然美丽却是虚幻的。别看网里gg泡mm，mm泡gg那么缠绵悱恻，其实网恋如同水中月，看起来鸟朦胧雾朦胧美丽动人，拿指尖一碰就成了碎片片，整个儿一个见光死。

听说有个老爷们儿化名“钱多多”，在网上被一个叫“花骨朵”的mm勾住了，谈了两个月的网恋，见面时怎么温存，上床时怎么火辣都想好了。那天两人说好，男穿黑，女穿红，男拿报，女捧花，在一个小旅店门口碰头，准备见了面就开钟点房，结果两人一见大吃一惊回头就跑……

怎么啦？秦小多问。

男的是爸爸，女的是闺女！

秦小多没笑。生活中有多少这类假做真来真亦假的悲喜剧呵，大家都是剧中的小角色，来来去去，忙忙碌碌，悲欢离合，青春和生命一天天远逝，最终却发现自己的全部人生不过是一场戏，经过的和留下的全是布景和道具。这些天同小多朝夕相处，聊身世聊生活聊情感，我已经稍稍读懂了她。我知道她比我还惨，还烦。有时看她一个人默默卧在床上摆扑克我就想哭。有一天下特大暴雨，满街雨水横流。小多拉上我，从车库开出宝马疯了一样冲到街上，轮下溅起的雨水翅膀似地飞向两边，行人个个对我们横眉冷对，小多却开心大笑不止。回到豪宅后，我们缩在松软的大沙发里，一人手里一瓶红酒，一截香肠。五个空瓶甩到墙角后，小多泪眼朦胧，脸若桃花，说胡晓婵我真服你了。

服什么？

你来这么长时间，见了我这种奇怪的女人奇怪的身份奇怪的生活，居然什么都不问。

我说我是你的私人助理，雇主不说，助理什么都不该问的。何况，现代美眉的最大优点就是会装傻。不懂的装懂，懂的装不懂；不知道的假装知道，知道的假装不知道，对任何事情绝不大惊小怪。

小多说，你不问我就主动交待吧。

《13》

秦小多是爸妈看芭蕾舞《红色娘子军》结出的小果实。

文革后期，父母担心女儿长大后难逃上山下乡的命运，看她活蹦乱跳，一双大眼睛水一样灵动，便把她送到少年宫学跳舞，学样板戏。八岁时，李铁梅阿庆嫂什么的就成了她的拿手好戏，唱起来活灵活现，声情并茂。小多说，爸妈把我宠得刁钻蛮横，可也有个好处，就是遇事拔尖儿抢上，心气儿高，不服人。她说她从小就没有春夏秋冬的记忆，没有玩洋娃娃的记忆，她的一切时间都投给了练功。性情和善文弱的爸爸太疼她了，她也爱爸爸。成年累月，爸爸陪着她吊嗓练功，她为了让爸爸高兴，也就玩命地练。

海滨城市的冬天，阴冷得像猫咬手，凌晨四点天还黑着呢，爸就走到她床边，细气细气地叫，爸的老姑娘，起来吧，咱们该去练功了。她发个愣怔就跳起来，和爸爸到海边或山上吊嗓，一声啊一声依地喊，开始还不行，像小鸡的尖叫，后来渐渐就能听到辽阔而亮丽的回音。然后是练功，正腿、旁腿、片腿、十字腿（脚尖踢向太阳穴），盖腿（脚尖由外向内踢）、串翻身、圆翻身……

天亮了，雪花飘了，爸爸打开录音机，看女儿翘着脚尖，在雪地上跳《白毛女》，“北风那个吹呀，雪花儿那个飘呀……”爸爸冻得咝咝哈哈，不住跺脚搓手，眉鬓全是霜，却笑得流泪了，然后把女儿紧紧包在棉袄里暖和着……

秦小多不是一天这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天天这样。

晚上睡觉，她要爸爸把她的一条腿用带子绑在床头上，她抱着这条腿睡觉。姐姐心疼得直流泪，说你不痛啊？她说不痛不痛，像抱个洋娃娃。每个女孩都有过洋娃娃，而秦小多的洋娃娃就是她的腿。

小多说，你总夸我的腿好看，其实是从小撕出来的，到现在一身童子功不退。你觉得我的眼睛特媚特亮特有神儿，一是天生的，二也是整天滴溜溜乱转练出来的。京剧演员练眼神是特别的一功，梅兰芳原来长了一双死鱼眼，没神儿。后来他养了几只鸽子天天跟着转眼珠子练，眼睛就出彩儿了。

《14》

小多说，我从小养成十分孤傲的性格，挺着小身板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从不跟女孩子玩那些过家家、捉迷藏、跳皮筋什么的，我几乎没享受过童年的欢乐。我自己拥有一个独特、多彩的艺术世界，干嘛理那些没出息的傻女孩。不过因为我长得漂亮，屁股后面总跟着一帮一伙的男孩子，初中那会儿小流氓在校门口劫过我两次，不过没敢把我怎么样，因为我身后总跟着男生一双双勇敢的眼睛，时刻准备为我浴血奋战。

干什么都要有目的性，不做有意思的事，要做有意义的事——这就是我的人生法则。小时候在我的时间作息表上，除了睡觉，大便是我最好的休息时间，因为只有那时候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蹲着。

你看过电影《红菱艳》吗？那个女芭蕾舞演员的爱情和命运多惨，很多人看那个电影都哭了。可我没流泪。很多人恨那个老院长，说他破坏了一段美好的爱情。可我不，恰恰相反，我欣赏那位老院长。爱情算个屁！和我的艺术相比，和我付出的代价、老爸老妈付出的代价相比，一切都可以牺牲！爹妈生养了我，难道就是为了一个臭男人么？

《15》

小多说，我一心扑在艺术上，学习总上不去，特别是算术。小学时老师问：一只大象几条腿？我答：四条腿。老师又问：三只大象和一只小象几条腿？我扑愣扑愣眼睛，答不出了，同学们哄堂大笑。有机会你翻翻我早年的日记，有意思极了，里面全是鬼画符。我脑子里想的东西很多，写不明白，干脆就用符号代替，结果谁都看不懂，保密性倒不错。

比如你看，她拿起桌上的镏金派克笔写道：

自立——>独立——>院长——>舞蹈╳死！

意思是能自立才能独立，要像《红菱艳》那个老院长说的，跳不好舞蹈，宁可去死！

承受力——>压力——>动力——>拼搏√女排！

意思是要学习中国女排姑娘的承受力，把压力变成动力，努力拼搏才是正确的道路。

十二岁那年，酷爱京剧的爸爸见我语文算术都一般，便下决心带我去投考市青年实验京剧团学员班。考试那天，会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孩子和家长。轮到我上场，我拿着架式往场中一站，唱完小常宝唱李铁梅，唱完柯湘唱李奶奶，然后跑过去跟老师借风衣。老师问干嘛？我说我要唱杨子荣打虎上山啊！

老师们笑了，说你一个小姑娘能演这么多角儿，我们剧团可以解散了。

《16》

在青年实验京剧团，我练功练疯了。宿舍里别的女孩愿意把美人影星什么的贴在墙上，我从不。我贴的是格言警句座右铭，而且贴在墙布里面，不让同屋的女孩看到。遇到特苦特累、想打退堂鼓的时候，就偷偷掀开墙布看看。

那时候，一见同屋的女生不认真练功，我就偷着乐，而且越发加倍苦练。每天凌晨四点，我悄悄爬起来，把被子卷成筒状，好象有人睡的样子，我则溜到黑灯瞎火的剧场，摸到舞台上开灯练功。有一次摸错了，竟把剧场铃打开了，黑暗中顿时铃声大作，吓得我心怦怦跳，像要蹦出来！还一次我练着练着躺舞台上睡着了，早晨来打扫舞台的人绊了个跟斗，吓得没命大叫，以为绊上个冻死的“死倒儿”。练到七点钟，我再溜回宿舍钻进被窝，七点半铃声一响，我装模作样打哈欠抻懒腰，和大家一块起床。

你真贼！我说。

不贼能出息吗！小多鬼鬼地一笑。

俗话说“教书打戏”，“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从练基础功、毯子功、靶子功到形体组合，再到学戏，不知要挨多少打。有时压腿不到位，老师冷不防从后面一推，我们就像在渣滓洞受刑一样没命惨叫！一堂课下来，大腿根儿让老师用藤条抽得青一条紫一条。有的女孩累得尿了裤子，回宿舍哭天抹泪，我从不哭，因为我发现我每天都有进步，这就足够了。那时我渐渐愿意看书了，来例假时不能练功，我就看书看《读者文摘》、《青年博览》什么的，把里面警句抄下来，后来我觉得每来一次例假，思想就有一次飞跃。

现在还这样么？我笑问。

小多说，别笑，真的。从那以后遇事我就愿意动脑筋了，剧团里人都说秦小多的小脑瓜鬼精，谁都斗不过。那时我们京剧团的老师派头大了，跑一回圆场做做示范，然后茶壶一端，条凳上一坐，喊我们，撒手闭眼，走！可只看一遍怎么踩得上点儿啊？跟着锣鼓点儿不是跑过了就是跑不到舞台正中。几天下来女孩们累得屁滚尿流还是不行。这是旧社会京剧界传下的恶习，叫“宁给你十亩地，不教你一出戏。”你出息了，不是砸了他的饭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