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更是怪,两个多月来尽管依然花枝招展,拧着袅袅纤腰在凯达大厦进进出出,情绪却一直不太好,脸色苍白得吓人,人也神出鬼没,影儿都见不着。每天晚上究竟住在哪里,谁都不知道,问她她也不说,跟革命烈士一样坚强不屈,绝不屈打成招,所以502室几乎成了我和李巧白的私宅。不过以媚眼狐为首的四人帮还算精诚团结,不管她们三个住不住这儿,房租水电等各种费用一律均摊。
遗憾的是丽多公司的新址在城区的另一头,距离这里很远,前天下午李巧白打电话给我,说公司新接了一个海洋文化博览会的设计装璜项目,时间很紧,这几天住现场不回来了,然后他笑着问想我吗?我说不。他说我特喜欢听你说不,你的不就是想。
我说我偏说不不不。
李巧白说,在我听来就是想想想。
上周我们开着那辆破吉普,又去了渔村别野(墅),好家伙,没想到的是,晚上周围几个村子的老百姓都集合到我们那儿,一定要看我们的二人转,为此还特意组织了几个搭伴配角和一个中西杂凑的乐队。我和巧白连舞带唱,一气演到二半夜。回到别野里,累得我俩小脸刹白,连做爱的精气神儿都没了,惨透了。
处于青春期的美女独守空房特别容易伤感,当然也特别容易犯错误。
我从冰箱里翻出几片面包、一根香肠、半瓶果酱,像急着去做什么大事一样匆匆吞掉,吃完了才发现无事可干。于是冲了澡,套上白绸睡衣,打开电脑上网闲逛了一阵,一大堆男虫游过来泡我,个个都像在监狱里关了八年以上的要犯,充满性饥渴。聊了一阵没意思,拜拜。然后关掉顶灯,打开台灯,懒猫一样蜷缩在沙发里,拿遥控一遍遍把电视频道翻过来翻过去。真是烦透了,全是大辫子的清宫戏,我怀疑中国的影视编导全是清王朝的遗老遗少、八旗子弟,一门心思给老祖宗闹翻案。没一个可看的节目,只好瞪一双昏昏欲睡的杏眼瞅着崔永元的《实话实说》发呆,这个节目也有点老化,尽说些不痛不痒的闲话,不如改成《闲话闲说》,叫人烦,不知道崔永元老掉牙了以后,这个节目还变不变。
《22》
小q插入:
门外响起哗啦啦的钥匙串声,然后是钥匙****锁孔的声间。我惊喜地拢拢湿漉漉的长发,猛跳起来赤脚朝门那儿飞过去,莫不是李巧白回来了,他要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门开了,幽暗的灯光中,我愣愣地瞅着来人木然呆住,是吴飞!
你?你……怎么来了?
吴飞的脸半是微亮半是阴影,鸟翅般的浓眉紧拧着,眼睛血红,嘴两边的肌肉阵阵痉挛,颤栗着一种可怖的痛楚。他不语也不理我,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大步流星穿过门厅,探头朝晓婵和阿兰住的房间看看,又朝我和红塔山的房间闯去。面对空荡荡的寂静与幽暗,他近乎叫喊地问阿兰呢?她回来没有?你见过她吗?
没,没见她呀,她已经好些天没回来住了,她没和你在一起吗?我跟在吴飞身后,身子莫名地有些发抖。别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吧?给她打手机了吗?
打了打了,我打了无数遍,可她就是不开机!我已经找了她整整一天,你知道吗?她和我拉倒了,她说她爱上别人了……
吴飞跌坐在沙发里,双手蒙面孩子似地失声痛哭。这哭声近乎兽类的一种深长哀号,因为受着男人本能的控制而显得分外惨烈,只有灵魂的碎裂与崩溃才会发出这样的哭声。
不不不,怎么会?不会吧?我吃惊地瞪大眼睛。是不是她跟你赌气啊?她要是不高兴,也常跟我们使小性子……阿兰跟我们说过多次,她爱你,真的爱你,而且以后再也不疯了,就想守着你,老老实实过一辈子……我语无伦次,不知所措地站在沙发边,瞅着吴飞低垂的头和抽动的肩膀,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怎样才能安慰他让他平静下来。
哀哭中,吴飞说,这样的话……阿兰跟我也说过许多次……可她突然变了,变得那么冷那么绝情。我是那么地爱她,爱她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可她……
哀哭中,吴飞说,其实她可能早就变了……她说她一直住在这里的,可你说好久没见她了……她现在常常失踪,白天在办公室露露脸,转身就没影儿了,晚间也有好多次找不到她……
哀哭中,吴飞说,她现在到底在哪儿……在哪儿?究竟是为什么?她说过她会爱我一辈子……她还拿一些日记给我看,那些爱我的话写得那么真诚那么动情,可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弃我离开我,我真的弄不明白……
大颗大颗的泪珠涌泉般从指缝间流淌下来,膝盖上湿了一大片,我跑到厨间拿来一条毛巾递给他,可他毫无反应,哀恸不止。
我的心柔柔地痛。一个多好的大男孩,曾那样潇潇洒洒地走近我,让我毫没道理地心跳……鸟翅般飞扬的浓眉,散淡而真纯的眼神,曾那样亲切地注视我……多少亮丽女孩风流女孩纯真女孩从他身边走过,他眼睛眨也不眨,只是一往情深地注视着你欣赏着你沉醉着你……阿兰啊傻阿兰,吴飞这样痴情地爱你你怎么会这样不珍惜他呢!
我不禁潸然泪下。我蹲下来,轻轻抚摩着吴飞的肩膀,拿毛巾给他揩眼泪,我说别太伤心了,阿兰还年轻,不定性,不过我相信她还是爱你的……
吴飞说不不不,她不会再回头了,她跟我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我不爱你了,请你走开,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来找我,我不再属于你了!她就是这样说的,我真的不明白,她怎么会一下子变得这样冷漠这样绝情这样残酷……
吴飞,别相信阿兰那些气话,你是个大男孩了,应当很成熟很坚强很自信,即使阿兰不爱你了,生活中还会有好女孩爱你的。我捧住他的头,让他转过脸来。我说别,别这样,像幼儿园里受气的孩子似的,瞧你把我的眼泪也哭出来了。
吴飞瞧着我,刹那间又泪如泉涌,他忘情地抓住我的手痛楚万状地说小芳你真好,待我真好,为什么阿兰不像你啊?
刹那间,他的眼瞳里有我,我的眼瞳里有他。心疼的我仿佛要吸吮他唇边的泪水,窒息的他仿佛要吸取生命的气息,鬼使神差,阴差阳错,我们的嘴唇做梦似地轻触在一起深吻在一起……
从灵魂深处,我不由自主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
这曾是我梦寐以求的焦渴的期盼啊,这曾是我魂牵梦绕的甜美的遐想啊,后来面对他和阿兰偎依牵手渐走渐远的背影,我只能拭去泪痕,把梦的碎片悄悄埋葬。我紧紧拥着他他紧紧拥着我,我们仿佛不是在走而是在飘,鬼魂般飘到床上,我们默然无语,扒光自己也扒光对方。我们泪水纷飞,气喘吁吁,疯狂做爱,犹如沉没在海底的生命终于挣出水面得以喘息。我紧紧搂住他他紧紧抱住我,缠绕在一起的肉体激荡起伏,犹如飘荡在波峰浪谷的生命死死抓住破碎的船板。麻木的我任他摇碎我击溃我疼痛我,我什么也不想,只想还我自己的愿还我自己的债还我自己的情,让我用发烫的胴体、无耻的献身和疯狂的迎合告诉他我曾那么痴情地爱他爱他爱他。我本能地使用身体的语言,本能地拒绝心灵的语言。身体的语言无须承诺未来,有如潮来潮去;心灵的语言一诺千金,将会牵累终生。
下雨了,玻璃窗上满是泪痕,大海在远方叹息,天地间一片黑暗……
终于,我发出一声母狼般的嚎叫,像哭。
《23》
小q插入:
过后,我和吴飞都有些尴尬。我小猫似地缩成一团,把脸埋在他的腋窝里不敢看他。吴飞紧紧搂着我说,小芳你真好你是我一生的好朋友,我不该这样……
我仰起脸捂住他的嘴说,不许说,什么都不许说!
穿好衣服,我低着头羞怯地说,你好些了吧?
吴飞点点头,泪水跟断线珠子似地落下来。我伸出手指替他揩泪,自己的眼泪却突然控制不住了。
我哭了。我说,我知道你很爱阿兰,我也很爱李巧白。为了我曾经的爱,所以我这样做了。为了平慰你的伤痛,所以我这样做了。为了让你知道会有好女孩爱你的,所以我这样做了。为了让青春不留遗憾,所以我这样做了。
我哭了。我说,我想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的现在和将来都属于李巧白,他爱我我也爱他。哪怕这会儿他突然进屋,我会坦诚地告诉他,我曾经爱过你,这爱曾让我忧伤让我无眠让我牵挂,让我经历一次吧。
我哭了。我说,吴飞,如果阿兰能回心转意,还是好好爱她吧。我不相信她会突然爱上别的什么人,她的心我知道。如果真的不能挽回,那就去寻找吧。一切都在过去正如一切都在到来。记住,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
《24》
昨晚睡在梅岛。
这些天米罗很累,他正在忙着装修我们的新房,浑身脏得像个泥猴。我说你别急啊,我还没决定什么时候和你进洞房呢。米罗笑嘻嘻说,我们不正在洞房里躺着吗?
所有装修设计都是米罗自己搞的。躺到床上,他把效果图拿给我看,得意地说怎么样?别具一格吧。我说卧室里怎么没床啊?要我睡在地板上吗?米罗指指用拉帘遮住的一面墙说,在这里,晚上睡觉时拉开帘子一按电钮,床就自动放下来,早晨一按电钮,床又回去了,节省空间啊。说着说着,他脑袋一歪,靠在我腋窝下睡着了。瞧着他那圆圆的略带稚气的脸,不由得暗暗一笑,阿兰在海边说的话真是很生动:搂着这样的清纯男孩睡觉,你会觉得自己特像妈。
《25》
丽多公司最近正在与市政管理局谈买断海滨浴场的广告问题,秦小多让我抓紧把策划书弄出来,天天瞪一双大贼眼催命鬼似地要。可已经开始的战斗和北极狼那份帖子搞得我心神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随时可能发生。九日早晨,我乘第一班客轮从梅岛赶回公司,刚刚打开电脑,电话响了。
是小q,声音慌急得发抖。她说阿兰不见了,说不知什么原因阿兰这个白骨精和吴飞吹了,这些天总躲着吴飞,害得吴飞精神几乎崩溃了,到处疯找阿兰。小q说晓婵你赶紧找阿兰,问问怎么回事,阿兰跟咱们说过多少次,她是真心爱吴飞的,她肯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这样的,劝劝她别跟吴飞胡闹了,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好男孩多不容易啊!
我冷冷说,小q你别瞎操心好不好!阿兰和吴飞断掉我完全赞成,和那个家族扯在一起没任何好处。不过,我会找她谈的。
放下电话,我立即拨通阿兰的办公室,无人。拨手机,关机。我又打电话找红塔山,问她见到阿兰没有。红塔山说好几天没见她上班了。
难道人间蒸发了?
我冲红塔山大发雷霆,你这个保安部副主任怎么干的?一个财务主管失踪好几天都不知道!马上把凯达大厦的大门给我看住,死看死守,一发现阿兰立马把她扣住,必要的时候用手铐、脚镣、电棍、麻袋、麻醉枪的什么都行!
那不是绑架吗?
对,就是绑架!不过千万不要惊动别人。
放下电话,我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怖感。叶怡横空飞起的惨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自从阿兰当了财务主管,她对吴凯了解得太深太透了!只要她一吐口,吴凯和许多贪官污吏的小命就立马玩完。吴凯肯定已经知道中纪委的刘丽英亲临h市督战、要求彻查凯达一案的消息,他会不会像对付叶怡那样对付阿兰……
天哪,这个死阿兰到底在哪儿?我不寒而栗,手心全是冷汗。
手机嘟嘟两响,真他妈的烦!不是商家发来什么商务短信息,就是米罗想结婚了,要不就是北极狼要结婚了。
打开一看:“速上网看e件,白骨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