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天空阴云密布,天色渐渐阴沉。
不多时,蒙蒙细雨,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风带着寒意,打在脸上,荒凉的郊外,看不到半个人影,展逸飞立马四顾,一眼望去,路旁并无房屋,只左边山坳中露出一角黄墙,纵马驰近才发现是一座古庙,泥金剥落,显然已是日久失修。
连日来奔波不歇,两人都已感到疲乏,展逸飞对朝云道,“我们进去躲躲雨吧!”
“好的,大哥。”朝云答道。
展逸飞跃下马来,踏进庙中,前殿后殿瞧了一下,这间破庙显然已荒废很久,败坏不堪,庙中供奉的泥像只剩半截,无从分辨得出到底是何方神圣,庙中半个人影也无。
展逸飞回到门口,说道,“是个没人的荒庙。”
朝云点点头,展逸飞将她抱下马来,转身将白马拉进庙中。
这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都暗了下来,大雨越下越大,那古庙年久破败,到处漏水。朝云只好缩在屋角之中。
展逸飞在屋角打扫出半边地方,又找了些干燥的稻草铺在地上,朝云心中记挂他的伤势,不由道,“大哥,你有伤在身,这些事还是让我来做吧!”
展逸飞微微一笑,“没关系,不碍事。”
说着,他去灶间找了些柴枝,架在地下,打起火折子点燃,道:“大雨不止,咱们只好在这里避一晚上了。”
熊熊燃烧的篝火驱散了雨夜的寒意,两人在稻草上坐定,展逸飞拿出包袱里的干粮和水递给她。
展逸飞往篝火上加了几根枯枝,似乎是触动了肩头的伤口,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朝云看着他,轻声问道:“大哥,伤口还痛吗?”
展逸飞微微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右手,微笑道,“你的伤药真灵,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朝云道:“伤口该换药了。”
展逸飞点头道:“好。”
他用未受伤的左手去解自己的衣襟,但解了半天,怎么也解不开。
朝云低声道:“我来吧。”
说罢,她上前一步,来到他的面前,纤指轻动,为他解开了胸前的布扣,她柔软的指尖无意间划过他uff0auff0auff0auff0auff0a的胸膛,他的身躯如同触电般微微一颤。
他低声道:“王姑娘,多谢你了。”
“我是大夫,这是我应做的。”朝云垂睫道:“——当时若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下,现在受伤的应该是我。”
“我身子结实,受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展逸飞丝毫不以为意,“何况,护送你平安进京,本就是我的使命。”
说话间,朝云已经解开他肩头的绷带,小心翼翼的查看着伤势。
审视片刻,她的面上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恢复得还好,只要不再使力,这伤口七天就能痊愈了。”
展逸飞诧异道:“七天?”
朝云点头道:“是啊,”她一边和他说着话,一边给他换药,片刻之间,就将他的伤口处理完毕,然后,又细心地为他掩上衣襟。
展逸飞微笑道:“若真是如此,那姑娘的医术实在是太高明了,以往我受了这样的伤,没有一个月是好不了的。”
听他夸奖,朝云面上一红,忽然低声道:“大哥,其实,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展逸飞颇有些吃惊,看她疗伤手法娴熟,实在想不到她竟是个新手。
朝云面上通红,道:“我虽然是自幼学医,但那些都是纸上谈兵,我从未有过给人诊病的经验,长这么大以来,我也从未离开过庐山一步。”
“怎么会这样?”
朝云继续道:“就是你,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外人。这十五年来,我整日里,除了与那些医书为伍,就是和山中的百兽说话。”
“为什么?”展逸飞震动已极,他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方当韶龄的少女,竟会整日与医书为伴,百兽为伍,困守在深山之中。这是成日纵马驰骋,沙场征战的他不能想象的生活。
朝云明眸望着窗外那漆黑如墨的夜色,幽幽道,“我娘生我的时候,是难产而死,那一天,我爹刚好因事外出,当我爹赶回家的时候,我娘已经断了气……他能医好天下人,却救不了我娘……”
“有位游方的僧人曾经替我爹卜了一卦,他说,我们王家的人,注定会失去最爱的亲人,孤独一生。这是我爹的命,也是我的命,只因为我们王家的医术太过霸道,逆天而行,救活了很多老天要收走的人。所以,这是上天的报应……”
展逸飞诧异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化解之法?”
“有。化解之法便是让我隐居于深山老林之中,这一生不要入世见人。所以我爹为了我,放弃了他在京城的差事,带着我归隐山林。”
展逸飞更是吃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不由无语。
朝云冰雪聪明,已经猜到几分他的心思,她那澄若秋水般的眸子看向他,轻声道:“展大哥,你可是对我的医术不太放心?”
这一下,轮到展逸飞尴尬了,他苦笑道:“王姑娘,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试一试,对不对?而且,如果令尊为了这神医二字付出这么多的艰辛,我相信,你们王家的医术,必定不负这神医之名!”
朝云看着他,眼神之中有震动,心中不由自主地漾满了暖意。
“谢谢你对我们王家医术的信任。”她低声道。
朝云的目光转向身旁那只一直随身不离的医箱。她纤秀的手指轻轻抚过箱盖上那个“王”字,幽幽道:“我爹每次出诊,都随身带着这只箱子,他说,大夫的药箱,就如同战士的武器,宁可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不能丢了它。”
朝云打开箱盖,里面密密的放满了大大小小的十几只玉瓶,她拿起一个玉瓶,拔开封口的木塞,倒出两颗鸽卵大小的药丸,这药丸用白蜡封裹。
朝云递上其中一颗药丸,道:“大哥,这个送给你。”
展逸飞道:“什么?”
“这一路上凶险无比,这是我爹炼治的解毒灵药“龙血珠”,服下一颗。三日之内,可以百毒不侵。”
这一路上凶险无比,朝云这样做,实在是未雨绸缪。
“好的,你也吃上一颗吧。”展逸飞道。
朝云微微一笑,捏破药壳,将那粒药丸放入嘴中。
展逸飞依照朝云的样子,服下一颗,只觉得这丸药异香扑鼻,入口即化,一股极清凉的感觉转瞬传遍四肢百骸,不由微笑道:“果然是好东西。”
朝云微微一笑,那笑容直如春花初绽,旭日初升。
展逸飞定定地望着她明媚的笑颜,一时间,心为之动,神为之摇。
忽然,他垂首道:“好了,吃了东西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说罢,他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到朝云身上。
朝云握着披风,道:“那你?”
展逸飞一笑,“我在外面风餐露宿惯了,不要紧的。”
朝云知道再推辞也无用,只好收下。
展逸飞找些稻草,在神坛上铺好,又在远离神坛的地下堆了些稻草,笑道:“你睡上面,我睡地下。”说着往地下稻草堆里一躺,翻身向壁,闭上了眼睛。朝云轻轻点头,上了神坛,缓缓闭上眼睛。她心神不定,耳听着急雨打在破庙的屋瓦之上,哗啦啦的乱响,直过了半个多时辰,这才朦胧睡去。
淅淅沥沥的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深秋的荒庙里,几只草虫在墙角唧唧嘶鸣着,异常凄恻。
凄侧的虫鸣声突然断折。
与此同时,卧在地上的展逸飞一跃而起,原本放在身侧的那把刀已经紧握在左手中。
朝云也坐了起来,一脸惊惶之色。展逸飞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步走到庙门左侧,长身一靠,贴着墙壁上侧耳细听。
门外脚步声响动,脚步声倏的停下,一个声音响起来:“就是这里?”
另一个声音道:“不错。”
“马蹄印是在这里消失的,这里到京城只有一条必经之路,属下未曾发现他们离开。”
另外一个声音道。
“好,很好。”
然后,所有的声音完全静止。
展逸飞紧握长刀,一动也不动。
霹雳一声大喝刹那暴起:“小子,给我出来!”
展逸飞没有理会。
那声音接着又喝道:“再不出来,我们就要冲进来了!”
展逸飞暗暗冷笑,握紧了长刀。
庙外也静了下来。
良久,庙外猛然一声沉喝:“闯!”
兵刃“锵啷”出鞘声,衣袂破空声乱响。
月光从墙壁的缺口射入,惨白而凄冷,忽然,三个黑衣人‘飕飕飕”,不分先后的从缺口飞入。
西面墙壁那一道破烂不堪的窗户同时碎裂,也窜进两个黑衣汉子。
朝云背靠墙壁,双手抱着医箱,紧紧缩在屋角。
庙门口人影飞闪,又有两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展逸飞长身挥刀,寒光一闪,锐利的刀锋砍进一个黑衣人的肩膀,接着右脚疾踢在另一个的面门上。那个黑衣人怪叫一声,连人带剑被踢得飞了出去。
转眼间击杀二人,展逸飞只觉得胸口阵阵气血翻涌,他伤势未愈,唯今之计只能速战速决,眼看又有两个黑衣人手持兵刀扑到,展逸飞身子一个倒翻,堪堪避开砸向头顶的熟铜棍,扑向手持护手钩的那个黑衣人。
他箭矢般射入,左手疾出,捏住那人咽喉,喀嚓一响,那人双眼翻白,身子萎靡下去。这时,两个黑衣人向朝云扑去!展逸飞大喝一声,一扬手,将使钩的黑衣人的尸体甩了出去,砸向冲向朝云的两个杀手,同时,他的刀已经挥出!惊艳的刀光在人群之中绽开,朝云只看见一片雪亮的刀光,等她能够看见的时候,地上已经是一地的尸体!
看着满地的鲜血和死尸,朝云忽然忍不住蹲在墙角,“哇”的一口酸水涌出。。
这些人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来得好快!
展逸飞一把拉过朝云,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马上就走!”
朝云点点头,忽然惊呼道,“大哥,你的伤uff0duff0duff0duff0duff0duff0d”
他右肩伤口的白布上,已经隐隐沁出血迹。
展逸飞却不以为意道,“一点小伤而已,顾不了那么多了,赶路要紧!”
朝云仰望着他刚毅的侧脸,这个男人,仿佛是铁打的一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累,什么是辛苦,可想而知,他的过往一定是非常的坎坷,才能磨练出如此钢铁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