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化部的大团泡汤了。挂了给刘一秘的电话,周亚便像一条沉到缸底的鱼,半天都不动,只把一张打往国内的电话卡在手里反复把玩着——他这样沉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过了不知多久,他出了门,毅然的表情,我知道他是去向社长汇报去了。
这周一的早上整个办公楼里都安静得太过诡异,大家还都留恋着上周末的轻松和懒散呢,晴热的太阳照在我的半侧脸庞,烘得我开始流汗,心里便更加发虚,想这旅游业务竞争也是如此激烈的,还没出兵就已败下阵来,这还是嫡亲的使馆的关系呢!
又过去了好长时间,周亚还没下来,好像就此失踪了一样,屋里屋外一个电话也没有,一个进出的人也没有,平日里和周亚的胡说八道浑差打嗑仿佛都从四面的墙里钻出来刺激着我嘲弄着我——让你们开心,这下有好戏可唱了,社长会饶过你们吗?还想着转正?工作签证?做梦去吧……
咚咚下楼梯的声音,周亚跟了社长一前一后下来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年轻人,一个团接不上就灰心了?”社长大度地把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慈眉善目地看着我,估计她一进门就看出我的紧张和担心了。
“社长,我……”阴霾散尽,我心下高兴,甚至对她还生出些感激来。
“听说你跟一个叫橄榄的留学生是一起的好朋友?”社长接着问。
我点点头,又看看周亚,摸不清她有什么目的。
社长点点头,“嗯,好——又转向周亚——你们尽管好好工作,别给新来的同事造成什么压力。”
周亚早就在旁边又有些嬉皮:“社长你看我这还不是怕给您丢脸吗?——来罐冰的咖啡吧,”说着从冰箱里取了一拉罐的strabucks咖啡给她。
“吆——”社长寻着冰箱敞开的门过来并往里瞧了瞧,“周亚你们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回头看了看我们,口气发酸。
“嘿嘿,欢迎社长常来——哦不,是我常送给社长去……”周亚舌头突然不灵光了。
社长关了冰箱,并未接过咖啡,“美国的咖啡我是不喝的,即使是starbucks.”她发这个英文单词的时候,中间的r听起来就是清了喉咙要吐痰的声音,“好了,你们接着工作吧。”说完就走了,大波浪在门口处稍一扭身,消失得漂漂亮亮。
“怎么回事儿?怎么又跟橄榄扯上了,神经兮兮地。”我关了门回来急急地问道。
“社里想把橄榄挖过来,咱们这次这条大鱼愣是给她横刀夺爱啊!”
真厉害啊!我心里叫道。
“使馆的关系啊,也能给她搞到手——哎,你觉得挖她过来难吗?”看来这又是社长丢给周亚的一道难题。
“难说啊,橄榄很仗义的一个女孩子,老贾对她也很好的,我只能问问她看。”
“别直接问,你先侧面上了解一下她的收入情况,怎么样?”
“这恐怕不好问吧,再好的朋友也……,再说,我知道她主要是靠提成的,不像咱们这里拿死工资,不过说实话,咱们社给留学生的工资她肯定不稀罕,更别提她还挣别的外块呢!”我把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我也有自私的小心思,一旦橄榄吃准了报社这块大牌子,她来了我可能就会没了市场。
“果子,怕自己被挤走?”周亚狡猾地看透了我的心思,嘿嘿笑道,“你是我的文书,她如果来了就是我的战将,那是要带兵打仗的,你们互不犯冲突的;报社对她这种社交能力极强的人来说当然是最好的地方,你跟她沟通的时候别忘了提醒她,机会是需要土壤的。”
我直觉周亚这会儿一副讨厌人的嘴脸,自负得什么似的,橄榄是不会喜欢跟他这样的人合作的。
2、
果然,橄榄对报社的盛情不屑一顾,非但如此,还打起了我的主意。
“我们老贾对你……”她坐在沙发扶手上,边往嘴里扒饭边跟我说话,“你觉得……怎么样啊?
“说清楚点儿,老贾什么怎么样啊?他向你求婚啦?啊?哈哈哈哈。”见橄榄没有一点要投靠报社的意思,我也略略松了口气。
“他对你!不是我!”她强调“你”字,“他看上你了,想你来我们这里上班。
“呵,早怎么不看上,现在啊,恐怕也晚了。我才……”我也边嚼边跟她说话,我也会拿一把。
橄榄夹一筷子夫妻肺片给我碗里,笑咪咪地问:
“好吃吗?”
我点点头笑笑。
“想不想每天都吃到啊?还有啊,工资比在报社翻几倍啊,还有啊,上班时间相对自由啊,还有啊,每周末都有免费卡拉ok唱啊,还有啊,这七个团一旦启动,你就可以跟着出去周游欧洲哦,还有哦……。”
“好好好,还有啊,我服你了。”我用筷子横在她嘴前把她打断。
“哎,不过,为什么不可以呢?”我脑子一顿,突然想开了,巴黎我又不会长待,我何苦跟着阴阳怪气的社长总编,顶着报社这个好听的名字却领着那几个寒酸的收入,现在有人来请,干嘛不接着呀。
橄榄正忍俊不禁地看着我,一副降顺我势在必得的坏模样。
“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先跟你们那个变态社长辞职,马上就可以和我双宿双飞啦。”
“哦,原来你是挖了我过来给你做伴儿的呀,那样子秋可以掉单了”我叹口气。
“嗐!你!想那么多干嘛,子秋又不是小孩子”,突然打住,眼睛在我脸上略一停,问道,“子秋在你们报社干得怎样?”
“应该不错吧,她手脚勤快又会讲话,好像社长也对她印象满好的——哎,你不是又打她的主意了吧?”
“哼哼,”橄榄摇摇头,“说实话,老贾对她印象不是很好;还有啊,你个小傻瓜,跟人交心不能交全部,再好的朋友也不例外,当然了,我除外,哈哈哈哈——刷碗喽……”她飞也似地收了碗筷跑去了厨房,留我一个人坐在那里琢磨她刚才的话。
3、
“社长肯定不会同意,我就更不同意了,就是死我也得拖住你。”周亚伸了手就要过来抓我胳膊,看他这架式,又想到做报社人的种种方便和自得,我马上又开始犹豫了。我没想到要离开报社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像没看见社长来啊,今天?”
“她今天估计不会来了——哎,我说果子“,周亚一副找算我的样子,皱了眉头质问我道,“我哪里对你不好,你就这么狠心说走就要走?”
“谁要走啊?”我扭头一看,是子秋。
“哎,子秋,你评评理,这果子干得好好的,今天来告诉我要辞职,不说别的,你对得起人家子秋的推荐吗?”
“人各有志,周经理,我想果子自有她的道理或者——”子秋看我一眼,“她的苦衷。”
“哎,你这话说的,果子还不是你介绍来的?好了好了,子秋,你就别添乱了,我现在就够乱的了,果子再要走了,连个帮我的人都没有了就!”说着,从冰箱里拿了罐咖啡出来塞给子秋,然后硬是把她给连笑带气地推了出去。
“我跟你说啊,首先,我会向报社申请给你长工资,除此之外”,压低了声音伸一跟食指发誓道,“每个团后我还会给你奖金,还有,以后的团只要你不怕累尽量给你去带,一个团下来不会挣钱的也能挣个一两千块,这种便利,你走出我周亚这个办公室,绝对找不到第二家。”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的实习单位对你毕业后找工作起着至关重要的决定作用,我不相信你在巴黎能找到比报社更好的单位。”说完了,停下来盯着我看。
“可是社长她……”
“哎呀,你还是太嫩了,你管她干什么,这社长老女人都这副德性,看谁都不顺眼,你也是国内工作过的,老板不都一个样嘛。你说我说得对吗?”
“我……”
“你先别回答我,下午索菲特酒店有个午后party,转招待一众旅行社的老总的,一起去吧,顺便放松一下,我看啊,你一准也是给前面那
个泡了汤的大团给闹的!这该死的刘一秘!一定是中了橄榄那小妞的美人计了!”
我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凭心而论,自毕业工作以来,还没碰到比周亚更能让我开心工作的领导呢。
下午四点,索菲特酒店的午后party。
一进大厅,人就变得茫然,恍然置身的是中世纪欧洲的某个宫銮大殿,一壁的玻璃苍穹和墙面,另一壁则是连环拱门造型,最深处高悬的枝型水晶吊灯点燃了整个大厅的热情和高贵,圣经故事的雕像神秘又圣洁。一路的大理石的矮桌上放置了粗瓷的浅盘,摆了黑色墨绿的大圆石,这是欧洲人特有的隆重装饰,配合泥质效果的粗重廊柱,显出这里每个人天使般的笑厣和优雅。
来到其中一个宴会厅。全木质的桌椅壁炉,全银质的餐具器皿,薄纱的窗饰,粗绒的地毯,欧洲古陶品嵌进玻璃镜框点缀墙面,弯脚镂空花纹的沙发椅……,像是影片中罗马皇帝的早餐室,我和周亚擎着白葡萄酒装模作样地和其他来宾打着优雅的招呼,彼此交换名片。其中也有几家华人旅行社的老总及他的一至两个工作人员不等。他们对我们并无多少兴趣和热情,没兴趣是因为大家是竞争对手,都从中国抢客人;没热情是因为觉得大家吃得是同一碗饭,你也比我强不了哪儿去。周亚当然也更不和他们打招呼,一方面,自己可是《法华日报》的来头,另一方面,自己带来的人也年轻漂亮,这,听他说话就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