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晚的杰瑞一定是喝多了,说了很多肉麻的话,拥着我到睡着了也不愿放手。手上的那只大钻戒,在黑夜里更加闪闪发光——杰瑞是爱我的,他绝对是爱着我的;我却常患得患失,庸人自扰。我高兴地深叹了口气,想——有人说,幸福是一瞬间的感觉,我却觉得手上这个大宝贝石头是可以让我幸福一辈子的!我摘了它换每个手指戴了看,恍惚看见戴了十只戒指的我,穿着特别订制的洁白婚纱,心里的笑太满,溢出了口水……
突然听见敲门声,开了门——是子秋,她睡隔壁客房。
“果子,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她低了头,也低了声音,“我心情一直不好,看到杰瑞向你求婚,想到我和丈夫还有米歇尔的关系,我就……”,声音哽咽了,“我为自己觉得悲哀,奋斗到今天自己却这样不争气……”
“别谴责自己了,每个人的路不一样,总会过去的。”我安慰她道。
子秋点点头,拿出一个黑礼盒,漆黑,镶了金边儿,说,“不知道今天是你的喜日子,补送还来得及么?”
“你太客气了,我其实也不知道他今天来这么一手。”我欢喜道。
“他真是太爱你了。”羡慕的眼神。
这才是我的子秋!我笑着打开盒子——“啊——!”吓到声音变形——盒子里装着一颗牙齿,一绺沾了血污的头发,还有半截手指;盒子被我惊抖落地,却突然发现子秋的一只胳膊被尼龙绳子勒断,荡在那里,子秋的脸,蒙着一层死灰,表情就像今天见到杰瑞和大卫时候的样子。
“啊——,啊——”我连声叫着,直到喘不过气来,却又听见杰瑞的声音,遥远又亲切,很快,便是他的味道,他拍着我的脸——“做梦了?果子,醒醒哎”,他的脸由模糊变清醒,放大变形地贴在我脸前。
我急忙扭过身抱住他,像是溺水的人找到块浮板。
“心跳这样厉害,梦到什么了?”他体贴地问道。
“梦,梦到——”梦里的一切仍清晰在前,却不太想说给杰瑞,自己最好的朋友今天这样不冷不淡的,唉——于是改口说“刚才还记得一段段的影像,怎么突然东一点西一点的,待去抓的时候,全又溜走了……”
“你说什么?听不懂呵——算了,快躺下睡吧。”杰瑞安慰的口气。
刚躺下,却突然觉得不对劲,叫了杰瑞起身陪着我。
客房的门是开着的,屋子里整整齐齐,子秋却不在,行李也不在,她走了,我又奔去客房的浴室,肯定也没有她。
“这里有字条。”杰瑞叫我。
“果子/杰瑞,
原谅我不辞而别,我明天一早的航班,住到机场附近的酒店可能对我更合适,果子知道,我不是早起的鸟儿,怕误了回家的飞机。
祝你们幸福
子秋”
2、
深吸一口气,快走却不要乱了步子——子秋嘱咐自己道。招到出租,镇定地上车,对司机笑一笑——去机场。
除了子秋自己,谁都看不出此刻她心里的苍惶与狼狈。
她肯定这个男人到底还是识出了她——他走近她,看她唇边的痣看得清清楚楚,他点的是腌都鲜,那是第二次见面欢愉之后他请她去吃的东西,吃完后他给她开了那张支票,买她两个月的随叫随到;她却逃了……
3、
子秋来的那天,空气中还逗留着最后一点热乎劲儿;她走的第二天一早,冬天那种细细的雨就来了,也带来了寒风。
电话铃短促地响了一声,停了,又连贯地响。我猜是国际长途,果然,是周亚从法国打来,听上去是在喧闹异常的街头,背后传来三三两两的法语。
他边走边喊:“怎么样?上海的小日子不错吧?想我了吧?哈哈哈哈。”三句话不离荤腥。我也习惯他了。
“是——啊,美——着呢!”我拖着长腔,心里暗笑,压抑不住炫耀的冲动,“住着豪华的酒店,蒸着桑拿游着泳,出门就是港汇广场,而且,”我顿了顿,“最主要的,是没有像你这样的人骚扰,哈哈哈哈”,边说边可以想象他此刻的样子,一定是张着嘴耸着鼻子忙不迭地要还击我。
果然,他做酸泼醋般尖着嗓子喊道:
“哎吆,还得意呢,做了人家的金丝雀了。才回国几个月就把我这老情人给忘了,亏我对你……”
“好了好了,别没正型了,”我打断他,“有什么事情找我?你那里应该还是大清早吧?又有接团任务了啦?”
“是这样,果子,有件事情需要你配合我来做,”一说正事,他的语气立即变得像地下工作者在交代机密情报一样,冷静又迅速,好像周围的嘈杂也随之隐去了,“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上海大亨杨吗?就是那个我说他老婆叫贝,所以他该叫狼,夫妻‘狼狈为奸’的那个?开玩笑才不过数月,结果,别提了,上月他去世了。”
“啊?!不会吧?不是刚带了上海的一伙儿头头脑脑的去欧洲玩了一趟吗?怎么就……”,因为常听周亚提起他怎样在商场中叱吒风云,怎样周旋游走于党政各机关,既结了党朋,又做了生意,我甚而听说他还和东欧几个国家的领导人有私交来往……,所以这个传奇人物成了我从未谋面的一个熟人,如今听说死了,震撼之余,也不免觉得落落惋惜。
“你知道,我跟他一直很铁,也和他老婆贝有些往来。贝是上海广告界老千儿,靠了他老公的关系,路子也很野,她可是我各路关系的重要来源——你先记下贝的联系方式,跟她接上头。”他语速极快,“——记下了吗?但是还有,不要马上联系她,丧夫新寡的人总没有心情,也不要提他老公的事情,连慰问都不需要,问不好反而适得其反,懂吗?”又是一番教导兼训话。
“啊?”我不情愿道,“这种人的老婆多数不好打交道,我……”
“不会,肯定不会,”他武断的打断我说,“她人很好,见面就知道了。再说,”他又换回了不恭的腔调,“你,人见人爱,老少皆宜的。”
本来还想反驳他,心里经他这么一恭维,熨帖得很,就只鼻子轻哼一声,表示不反对。
他又书归正传道:“我认为,她呢,能帮忙的一定会帮忙,你听我的没错。再说了,你现在刚回国没事做,帮我组组旅游团,你得拿出橄榄的那种魄力来才行……”
突然,他的声音好像给什么东西吞掉了,想是进了地铁了。
回过眼,看到记下的那个大亨老婆的联系方式:贝,138xxxxx888。绝!真不知道这个叫贝的女人是怎样个人物,又想到周亚说的“你刚回国又没事做……”,是啊,或许这个女人有些关系,不管能否给周亚的业务帮多少忙,说不定——我心里暗忖——倒可以帮我介绍份工作呢,现在海归也不值钱了。带着这种自私的想法,自然说服了自己找时间去联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