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粤城自从骁王遇刺事件发生后,就开始戒严,楚淡墨可谓是擦着戒严的最后一道通牒进入南粤城。
此时的南粤城由于敌军在城外虎视眈眈,主军又士气低靡,再加上突然起来的全城戒严,更显的人心惶惶,个个都担心着城外如狼似虎的敌军攻破城门,让他们沦落为亡国之奴。
经过战乱的洗礼,狼烟的熏染,南粤城就如同如今初冬的天一般,干涩蒙蒙中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阴霾,阴厚的云层时时遮挡住冬日的稀薄的阳光。
南粤城的西郊的一个破旧小巷,歪斜残破的旧门挂在门上,一阵阴风吹过,便会发出“咯吱咯吱”寒人的声音,不知长了多少年的蜘蛛网,在冷风中不住的招摇。
这样的地方,突然间走入三个衣着虽不光鲜,却也整洁的女子,尤其是这三个女子气度非凡,妙步生莲,那便显得格外的突出。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楚淡墨带着红袖与绯惜。红袖与绯惜都手提着食盒,身后跟着两个壮汉,同样一手拎着一个大食盒,恭恭敬敬的跟着楚淡墨。
绯惜文比不上绿抚,武比不上红袖。可是要论打探消息,巧舌如簧,绿抚与红袖却是远远及不上她一星半点。就像此刻,她便花了一日半的时间,就查出一系列的谣言都是由这个小巷之后传出来。
小巷之后是一个大杂院,里面有着各色的人物,有年迈无家可归的老人,有衣衫残破的落魄书生,有遭人抛弃的无辜孩童,有身染恶疾无人问津的乞丐……无论是那一种,都已是饥肠辘辘,当一阵诱人的香气飘来,这些已经饿了好几日的饥民,那一双原本死寂无光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好似那幽暗丛林中的狼。
进入小院后,楚淡墨便孤身立于树叶凋零的梧桐树下,一袭白衣轻纱的她,未施粉黛,那样茕茕孑立,风乍起,吹得她衣袂飘飘,墨发飞扬。
红袖亦是不发一言的恭恭敬敬的站在她的身后,怀里抱着一把寒剑,那意思便是一切交给绯惜。
面对这些渴望到近乎可怕的目光,绯惜依然甜笑不改,从容自若的缓步上前:“我家小姐心善,偶闻此处有被战乱所祸之饥民,特意让我为诸位送来膳食,全了她今日的一善。”
绯惜的话一出口,那些人便更加的蠢蠢欲动,一个个恶狠狠的盯着食盒,恨不能将食盒盯穿,绯惜见此,只是莞尔一笑:“相比各位是饿了吧,那就来领吃的吧。”
绯惜说完,甜甜的笑容犹在,身形一闪,玉手一抬,长袖挥出,只见绯色的水袖在破旧的院子内划过一道快如闪电的血色流光,抵在墙角,那一方无人重视的木桌快速的穿梭而来,立于院子中央。
“咚!”等到众人回神,绯惜依然站在原地,将食盒不轻不重的放在桌上,“诸位,排个对吧。”
原本被饥饿冲昏头脑的人立刻醒了神,见到绯惜露的这一手,目光又不自主的飘向梧桐树下那一抹飘然似仙的倩影,迅速的将自己已经情不自禁要伸出去的手爪缩了回来,乖乖的在两个壮汉的安排下排队。
绯惜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威慑,将分配事宜交给下属,水灵灵的大眼睛在堂内一转,视线最后落在墙角落背对着她笔直跪着的两个孩子身上,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楚淡墨,看到楚淡墨的颔首后,随手拿了四个馒头,便朝着那两孩子走去。
“你们……”绯惜的话因为视线越过两人瘦小的肩膀,触及到横躺在他们二人面前被一袭破烂草席覆盖的尸体而噎在喉头。淡淡的腐蚀之气,证明着这张草席下的人已经离去多日。
绯惜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秀美,眼中没有丝毫嫌恶,反而流露出深深地疼惜,毫不介意那恶心的尸臭在这两抹倔强的身影面前蹲下,将手里的馒头递给已经被污泥遮盖的面无全非的两个孩子,声音格外的柔和:“先吃点东西。”
“谢……”
“不准拿!”较小的一个孩子看到馒头,伸出枯瘦的小手,要去接过时,他旁边的哥哥一把抓过他的手,干涩的声音呵斥着他。
在绯惜看来这个孩子绝对不足十岁,可是那眼中却是有着慑人的利光,那一双充满着傲气的琥珀般的眸冷冷的看着绯惜,不言不语。
“哥哥……”弟弟充满渴望的看着绯惜手里白花花的柔软馒头,干涩的喉头滚动,恰似小猫般可怜的眼神祈求的看了看馒头,有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哎呀呀,你这小孩儿,自己想不开,难道还要弟弟陪着你?”绯惜看着这哥哥,突然觉得这个执拗的孩子很是好玩,于是玩心大起,出言相激。
“嗟来之食,拂受之!”哥哥硬是挺直腰板,硬气的说道。
“扑哧……”小孩子的话,让绯惜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
“何为嗟来之食?”作为医者,楚淡墨一踏入小院,便嗅到了那一股腐蚀的气息,自然比绯惜更早的注意到了这两个孩子,也同样将他们与绯惜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缓缓上前,楚淡墨就淡淡的问道。
清泠的声音在初冬的风中格外的动听,那哥哥侧头看着逆着光款款而来的楚淡墨,一瞬间琥珀的色的眼睛亮了亮,好似一缕希望的阳光注入到了他的眼中。可是很快又黯淡下去,但是语气却柔和下来:“无功不受禄,我不要你们的施舍。”
“真正的大丈夫,是要能屈能伸。”楚淡墨停在他面前,低头望着他,“古往今来,多少名垂千古之人不是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留的青山,最后流芳百世。倘若你今儿饿死在此,你死后也就是一堆无人问津的白骨,你的傲气成了冷风下的讽刺。”
“我……”
“你在怨,怨苍天不公,你的眼底更加有恨,不是吗?”不等他反驳,楚淡墨的言辞变得犀利,“你的怨,只有活着才能纾解;你的恨,也只有活着才能报复。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小小的身子一震,抬眼有些傻傻的看着楚淡墨,颤抖的双唇说不出一句话。
楚淡墨对此淡淡的莞尔,拿过绯惜手上的馒头,对绯惜点头示意后,亲自蹲下身子,拿着馒头,也不嫌弃的抓起他满是污泥的手,将馒头放在他的手里:“人生在世不称意者,十之有八九,懂得在悬崖边抓住任何一个机会生存的人,才是真正有傲骨和慧根的人。”柔和的一笑,目光扫过那一袭草席,将腰间悬挂的一个香囊取下同样放在他的掌心,“我会找人把她葬了,你若是想明白了,就到君记药铺找我。”
说完,盈盈起身,转身而去,而此时已经在另一群孩子中打听出想要的消息的绯惜也回到了楚淡墨的身边,对她默默的颔了颔首。
楚淡墨接到信息,回头再看了依然跪着的两个孩子,目光似是落在了那张脸上,又似只落在那一双琥珀色的眼中。一扫而过,转身而去。
出了小巷,绯惜就迫不及待的向楚淡墨汇报:“那些孩子都说是一个带着奴仆蒙面的女子,虽然蒙面,但是说的很清楚,惜儿回去便让绿抚姐画出来,只要她还在南粤城,不出两日,惜儿一定找出她来。”绯惜自信满满的保证。
“医仙进城了,医仙进城了!”
“真的吗?真的吗?”
“这些骁王有救了,大军有救了!”
“……”
楚淡墨与红袖和绯惜走出小巷,一抹抹身影就在她的眼前急速晃过,一声比一声更高昂的声音充满着激动在她的耳边响起。原本应该萧条的街道,此时竟然万人空巷,纷纷朝着街上涌来。
楚淡墨抬头,视线越过擦肩接踵的人群,看到原本紧闭的大门再一次重重的合上,而四个大汉,抬着一顶轻纱覆盖的软轿刚刚进城。
软轿上一个白衣雪纱,轻纱蒙面的女子端坐着,对着涌上前来的百姓,挥手招呼。
“贱人,竟敢假扮我家小姐!”绯惜一看到那女子,看着百姓流露出的崇敬目光,心头就哄的燃烧起来。
“不要冲动!”红袖及时拉住绯惜,推出越来越多的人群圈子,立到早已退后的楚淡墨身边。
“可是小姐,她!”
“事关重大。”楚淡墨只是淡淡的看了看那女子一眼,轻轻的丢下这一句话,转身而去。
“医仙,我家主子有情。”楚淡墨刚刚走了两步,便有人在人群拥挤中靠近了她,一块苍龙腾飞的玉佩在她眼前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