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出那个地方，白绡全身的血液像突然被抽干了般，纤瘦的身子摇摇欲坠。跌跌撞撞地冲进沉水轩，她浑身虚软的跌坐在地上。偌大的撞门声吓了梨香一大跳，看到狼狈不堪的白绡，仿佛刚刚经历一场劫难似的，更是惊呆了。

短暂的一段路，她却感觉漫长的没有尽头。从未有哪个时候像此时这般让她自卑，羞耻过。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理智，即便动了心也能掌握好分寸，进退自如，可真正到了接受考验的时刻，她却心痛得再无力武装自己。感情是没有界限可分的，再理智的人一旦爱了，也会变得疯狂。

让我来爱你护你一辈子，我想要的，想娶的，只有你，只有你……白绡好想放声大笑，这些最俗套的迷惑调情的甜言蜜语，她居然信了。是她太蠢，还是男人都擅长伪装，她终究逃脱不了像娘一样的命运吗？曾经自以为是的幸福，此刻却成为刻骨铭心的痛。

梨香焦急地问：“白姑娘，你怎么了？”双手亦赶忙扶她起来。

她怎么了？问她怎么了，她这个将军府的人应该很清楚啊，可是，她食将军府的俸禄，又能怎么样呢？

轻声道：“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下。”弱不可问的声音有着难掩的疲倦。

梨香心中难过不已，但还是依言退下，也许白姑娘睡一觉就好了。一觉醒来，什么不开心的事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了，就像她一样。天真的梨香并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无法说忘记就忘记的，就像深入骨髓的血液，坚不可摧。

一个高大的身影动作矫健地从窗户翻进沉水轩，蹑手蹑脚的他在看到屋内异常安静后，有些失望地垂下了满是血丝的眼，她不在呢。不抱什么希望地踱到内室，床边摆放着两只精致的绣鞋，巫先行低落的心瞬间又飞扬起来。

这几天为了查取恭亲王通敌卖国的罪证，他又斗智又斗勇地和那只老狐狸周旋，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圣旨这道东风了。而他终于可以呼出一口气，匆匆赶回来避开任何人，他想先看看她。天晓得这些天来他想她都快想疯了。平日那个冷静从容的自己在遇上了她之后，一切就都乱了。

掀开轻盈的纱幔，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他激动不已。只是她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嘴唇也是毫无血色，他心疼地揉抚着她眉间深深地褶皱，让她睡得安稳些。脱了靴，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搂着她一起入眠。极温柔极小心的动作像是呵护着珍宝般，却还是惊醒了浅眠的白绡。她迷蒙的双眼有些呆滞，看不出焦距，一时不知今夕是何夕。

“你醒了？我吵着你了吧？”他歉然地低语，怜惜地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轻吻，她憔悴的容颜让他心疼，略带责备地说：“你看起来很不好，梨香真是太失职了，居然没有好好照顾你。”

好听的嗓音清晰真实，这不是梦，她没有幻听，他回来了……白绡一下子醒了，美眸清冷，此时此刻他依然还能若无其事地表示他的关心，她是真的太小看他了。没有征兆地突然消失，又猝不及防地出现，他随心所欲，而她，自己种的苦果，只能自己吞……矜冷地转过身，她不着痕迹地退出他的怀抱，轻轻地闭上眼，不愿再看到他那盛满虚伪的眼。

巫先行深沉的黑眸闪过一丝忧色：“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久没有回应，以为她睡着了，倾身却看见她纤长的美睫微微颤动。他不自觉地皱眉，他能感觉得到她的生疏和冷淡，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为什么，他心头隐隐涌上一股不安。

“我知道你没睡，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他回来她连一丁点的喜悦都没有吗？分开的这些天对她来说竟没有任何煎熬难耐的感觉吗？她对他就没有丝毫的想念吗？

“你要我说什么？”微僵的气氛持续了好半晌，终于，一个轻的不能再轻的嗓音响起，似乎万分疲惫。“还是，你要对我说什么？”

他一怔，倒被问住了。冷凝的俊容微僵，闪过一抹不自然的情绪。大手强迫性地翻转过她的身子，让他得以直视她，看清她的表情。

“你到底怎么了？”

“如你所见，我很好。”

“你一点都不好。”

“好与不好有具体的分界吗？只要我认为好那就行。”

“你……”他从不知道自己也有哑口无言的一天，幸好奕柝那个大嘴巴不在，否则他一定会被笑死，糗死。该死，这不是重点。他轻叹口气，温热的气息撩拨着她冰凉的芙蓉颊，“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很担心。”

“是吗？那我真是罪过了。”她不冷不热地嘲讽。

幽深的黑眸染上一层薄愠的怒意，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沉声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不像平常的你。”

她好想大声质问他，控诉他由始至终的欺骗，好想狠狠掴他一个耳光，让他感受到她心中的痛。可是，她不屑这么做。心，好累，好倦，所有的言语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既然一切已成定局，做什么都无济于事，那就这样吧，为各自保留最后一点颜面和尊严。

“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都愿意满足我？”她终于看向他，轻轻地问。

“只要我能办到，我定尽我所能。”

“那就给我解药，让我走。”然后，从此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

“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巫先行别过脸，淡淡地说。

白绡闭上了双眼，心中满是苦涩。“这就是你的目的吧？”把她绑在身边，祭盟迟早会有动作，他等的就是那一刻。是吗？

“如果这么践踏我的心意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我无话可说。”因为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会认定是狡辩。

白绡的沉默与漠然终于激怒了隐忍的巫先行，铁青着脸，他冷冷地下床着衣，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她讽刺地笑了，现在是什么情形？给了机会让他解释，他只言片语都不说。该愤怒的应该是她吧。连这种事他都能做到本末倒置，她对他真的已经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