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助手送来的最后一个单子，秦翌揉揉发硬、酸疼的后颈，站起身，在落地窗前，静静燃起一只香烟，淡淡的烟雾缭绕下，火红的星火缓缓闪现，倒映在冰冷的玻璃面上，窗外，华灯初上……又是个寂寞而华丽的夜晚！

没多一会儿，他拿起沙发上被自己随意丢着的大衣，放在胳膊上，正打算出门，桌上的电话响了，微微拧起眉头，他听见那头沉静、威严的声音低沉的响起：“晚上早点回来吃饭……凯琳来了，你妈做了你喜欢吃的饭菜……”

老头这几年苍老的格外快，秦翌总是一个不注意，便扑捉到他额间的白发和日渐伛偻的身形，以前跟他出去应酬之时，放倒一桌子的人，他依旧屹立不倒，可是如今，连闲来吸口烟，也呛得满脸泪水。关门的时候，秦翌想起在巴黎那些年，跟老头之间的尖锐和对抗，其实，他也明白，老头都是为了维持这个家，但是……他就是不能说服自己原谅他！父子俩冷言冷语这些年也惯了，突然的关怀倒显得客套，也难怪他今早离开的时候，看见老头身着单薄，愣愣半响，也没说出让他加衣的话来。

秦翌走进总裁专用电梯，按下电钮的时候，视线在斜对面的普通电梯上洒落半响，心中有种淡淡的奇异的感觉，却在这时，电梯门合上了，急速的下降，让他暂时忘却了脑中那片刻的奇异感觉。

走在大厅的时候，保安正在往值班室里走呢！看见秦翌走过来，赶紧低头打招呼，“总裁这么晚，还没有回去啊？”

秦翌微微颔首，“天气冷，晚上值班注意保暖。”

有时候对陌生人说出关心来，倒是顺溜。

保安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憨厚摸头，“谢谢总裁关心……”

秦翌点头，离开了。

保安因刚才的事情，心中激动万分，总觉得来了best这么久，终于有人重视自己，还是那样一位高高在上的总裁，冷空气下瑟缩的身子一下子变得强健了起来，精神百倍的走进值班室。

值班室里有着整栋大楼的监视系统，不停播放的电视画面里，有一处黑暗格外的引人注目。

“叫你半天，怎么才来？”说话的，是去年年底才进公司的小保安小陈，上班第一次碰见监视器里没画面，有些慌张，坐在凳子上，屁股下像是长了刺。

“刚在外面碰见总裁了，你猜总裁说什么？”李强随手摆弄了几个按钮，不过因为太过激动，显得心不在焉。

“总裁？”小陈没见着秦翌几次，听见李强提起总裁，也兴奋不已，“说什么来着？”

“让我晚上值班的时候，注意保暖。”李强极力模仿秦翌当时的语气，手离开最后一个按钮，又拿来遥控器，将平时经常用的按钮，一一按了下去，无意瞥见小陈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挑眉，“怎么，不相信？”

小陈倚靠在操作台上，“该不是总裁跟别人说，被你听了去吧？”

李强放下手中遥控器，“哥们儿，不是哥跟你吹，这公司里，有哪个不给你哥面子的……”

李强越说越激动，便将自己在公司的人脉狠狠吹嘘一番，直听得小陈面露惊羡之色，才得意道：“这黑屏是哪里的画面？”

小陈这才想起自己找李强来的原因，赶紧道：“是一号电梯里面的！”

李强毫不在意，“没事，直接打电话给物业公司，让他们派人来修就好了，好在早已经下班了，倒不碍事！”

小陈想起先前自己在玩儿手机游戏，也没注意这电梯有没有人进去，本来挺担心，不过听李强这么一说，便放下心来。本想继续听李强唠嗑，却见李强往外走去，边走边道：“我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你去给物业打个电话，让他们赶紧来。”

小陈撇撇嘴，扭身去翻看操作台旁挂着的通讯录。

*

“有人吗？外面有人吗？”苏小沫拍打着电梯，包围着她的黑暗和静默，正在悄无声息的吞噬她的意识，她吃疼的握紧拳头，在试过无数次的呼唤求救之后，害怕的靠上了某一面墙壁。身子因为缺氧和疲惫而变得松软，只能倚靠着墙壁，才能苦撑下去，她不敢抬头，只怕看见一个可怕的、血腥的大口面朝着自己。她的呼吸紧促，眉头蹙的紧紧的，双手在身侧，抵住墙壁，有些微微的发抖。

慢慢的，她顺着光滑的墙壁滑了下去，几乎坐在了地面上，刺骨的冰冷，让她的意志有了瞬时的清醒，她深深呼吸，只怕自己不小心丢了心跳。

突然，一阵突兀的响声，在这静谧的空间内响起，可爱的铃声，在黑暗中诡异异常，她像是发狂一般的，几乎想也未想，将包包扔了出去，看见包包的缝隙里，那淡淡的光芒一闪一闪。

手机？

她狂喜着爬了过去，慌张的打开包包，将不停闪亮的手机捧在手中。她竟忘了有这样便利的联络工具。

是纪靖哲。

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一直强装镇定的苏小沫，突然泪流满面起来，她颤抖着手，捧着表面温温的手机，按下接听键之后，好半天才凑上耳朵。

“苏小沫……你是想饿死我啊？”那边，传来纪靖哲的恶声恶气。

原本恶劣的声调，在苏小沫听来，却是说不出的贴心、亲切，她开口说话，却是呜呜咽咽，连自己说了什么也未知，只是一个劲儿的说……似乎是要他救自己一类的！

苏小沫是真的怕了，她不知道电梯停在哪个楼层，她不知道今夕何夕，更不知，会在哪一刻，电梯门才被打开。

空间的禁闭，光线的昏暗，很容易勾引出人大脑一些阴霾的回忆来。苏小沫抱着身子蹲在电梯的一角，一只手还是固执的将手机话筒送在耳边。

记得很早很早以前，好像就是秦翌离开后不久，她被人关在学校的厕所里一夜，那夜，所有在传说中的恶魔鬼怪都来骚扰了她，排队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蒙住头，耳边却是它们的声音，她捂住耳朵，眼睛却是老看见有黑色的影子不断的晃动。后来，她将头埋在胸间，用手狠狠捂住自己的耳朵，并将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一夜，直到清洁工大婶打开了紧关的厕所门。

再然后，她只要在黑暗、禁闭的环境中，就会出现可怕的幻觉，强烈的窒息感和不完整的心跳，医生说，她患了轻微的空间幽闭症。

转校后，她刻意遗忘那段不好的回忆，刻意躲避那样让她疯狂的空间，也定时服用医生开的药物，这样的症状也就慢慢减少了。

耳边，传来纪靖哲急切、狂躁的言语：“苏小沫你给我听好了，不准挂电话，不准哭，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电话那头，纪靖哲的眼睛，红通通的，好像燃起了足以烧尽世界的火焰，他的手，紧紧握紧了电话的机身，若非要靠着这玩意儿跟她联系，只怕他早就不耐的将它粉身碎骨了。他的声音是那般的急切和恐惧，脸上现出从来没有的冷酷和暴躁来，他拼命的想要收敛自己的语气，以免自己吓着那个哭得哽咽的小女人，可是他并不是这方面的高手……

“该死的……”他狠狠的咒骂，那边一声声细小的抽咽，仿若是把尖利的刀尖，一下下在他的心脏上不停的划下，只怕他的血流得不够汹涌。他听见她混乱无章法的话语，听见她不停呢喃着什么，但是他竟听不出她究竟说了什么……

是他太急躁了吧！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