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挚问道:“江教师,午时可能发出?”
“能。”
潘挚微微颔首,对着陈、沈两位掌柜说道:“如若想求两位相助。”
两位掌柜沉吟片刻,潘挚类极了,没有与他们详说的打算,“若是卿姑有何消息,还烦劳二位传信告知。”
无仪坊仍在软禁,若论刑法,潘挚倒是懂得一些,从前也曾看过,过不了几日,无仪坊便会解禁,凭着映萱和梅萼的手段,照看卿姑不会成问题,潘挚唯一需要的有人替她传信,最简单快速的方法就是请江家的人帮忙。
江南博的兄长还在世时,江家财力雄厚,坐稳大宋第一皇商之位,自从窦明在十三年前接掌窦家家业,这十数年来与江家早有平起平坐之态,江南博最为吃亏的地方,大约就是缺了官路。
兄长留下的人脉,江南博不一定能彻底收归过来,窦明却在此道上如鱼得水,十三年前,窦明才接管家业,潘挚的大哥潘惟德就已邀请窦明一同上京,甚至将二人安置在韩国公府暂住,屡得潘惟德夸奖,单单是此手段,窦明远比江南博更胜一筹。
卿姑求潘挚保她的性命,无异于是一场赌博,杀人偿命,她若想求生,就不可能把所有希望押注在潘挚身上,潘挚是逃妃,死讯早已公布天下,太子妃早立,且郭瑶君是义女,潘府势力远不如从前。
昨日的托付,在潘挚看来,更像是死马当活马医,卿姑更怕的是,江南博不肯联手窦明,救她一命,故而用潘挚背后的身份要挟。
潘挚淋了最后一瓢温水,梳洗完毕,打开包袱,取出衣衫,衣衫里夹着一张薄薄的,还有些脆脆响声的宣纸。
潘挚回忆起七年前的场景,她被众多仆役压着,摁了手印,思绪飘起的瞬间,眼前又多了一张同样盖了红色手印的卖身契。
沿着卖身契,潘挚看到手臂的主人。
“妈妈说,从今往后,一环便是若娘阿姊的人了,这契子,阿姊收着。”
潘挚接过卖身契,一并扔入盛满大半桶温水的浴桶,两张昏黄宣纸,缓缓游到底部,纸张完好,墨迹消融,再无一丝痕迹。
午时一到,潘挚带着一环,上了前往杭州府的牛道车。
从此以后,潘挚便要重新过上以男子为天的生活,这一切也许是命,但她总有一日能够改变。
一环好奇的看向车外,时不时就想听下来玩乐,自出了江宁府,江枢也没有急着赶路。
其实江南博不能亲自前来接她,潘挚心中早有猜想,除了江太公病重外,江宅定然是出了旁的变故,是以潘挚也没有催促,倒享受起这宁静的日夜。
“阿姊,原来江宁府外面是这样的,山川河流,竟是这么美。”潘挚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宜人。
“我从小走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城郊,咱们做女子的,不能像男子那般四处奔走,一环倒羡慕他们,这山河有多大,我全然不知,倒不如疲累一些,好过终日宅在小小的江宁府,一辈子守着这一个地方。”
潘挚张口欲说些什么,耳畔呼啸声略过,一支弩箭穿过牛车的窗户,直射入车内,扎在离潘挚发丝仅仅一个指头的门板上。
一环方才还是兴奋的表情顿时僵住,潘挚脑子混沌了片刻,即刻醒悟过来发生何事。
此处距离临安只剩一日的行程,会在这个时候急于取她性命的人,会是谁?
潘挚知道自己不能呆在车内,可贸然下车,便是直接暴露了行藏,潘挚压着一环的身子趴下,做保护的姿态使劲压低,生怕再有弩箭穿门而过。
“若,若娘……发,发生什么事了……”
“别说话。”潘挚从发上取下簪子,做好准备防守的姿态,牛车外惊叫声一片,可叹潘挚身上只有这么一件物事。
车门忽然被打开,潘挚握着簪子的手奋力扎过去,男子的低呼声响起,潘挚招招逼近对付咽喉,对方反手用力,潘挚手腕被束缚。
“夫人,是我。”来人打掉潘挚手上的簪子,惊诧于女子的身手。
潘挚这才注意到,原来开门的是江枢。
潘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缓下来,行刺的人已经涌了上来,人多势众,江枢招架不过,顾不上男女之嫌,拉着潘挚就跑。
潘挚不住的回望,一环依旧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双目闭着,一动不动。
“一环,一环。”潘挚唤着,一环并没有动静,江枢此行,是为了安全将潘挚带回杭州府,其他人他并不理会,男子的力气终究不是一个女子能得比得过的,潘挚只能跟着江枢离开。
“他们是匪徒?”
“不是。”
“那他们是谁?”潘挚喘着大气,江枢带着潘挚拼命跑,来不及顾忌其他,没有回答,只一味拉着潘挚逃命。
潘挚实在累了,仍然不敢停下,她只知道,她不能死。
没一会已经很牛车拉开了距离,奇怪的是,那伙人竟然没有跟上来。
逃命七年,在无仪坊安逸的生活,让潘挚愈发患得患失,她时刻担心着赵恒有一日寻到她,对周遭所有事都提了万分警惕。
一切似乎料想的不错,却偏偏在发现事情有异时,却来得太晚。
江枢停了下来,甩下潘挚的手,潘挚喘着粗气,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明亮的光滑过眼眸,短小的匕首架在潘挚脖颈上。
“江枢,是你要杀我,你究竟是何人!”潘挚心中惊惧,却不敢在此时露怯。
“我乃江枢,江家护院之首。”
潘挚苦笑:“对,以江教师之能,断不会几个匪徒都打不过,是如若忘了。”
江枢收回手中匕首,别入腰间,潘挚趁此机会拼死一搏,手伸向发间时猛然想起,唯一可做利器的簪子早被江枢打落。
江枢反应极快,潘挚徒手打向他的脖颈,就要逃走,江枢脖颈吃痛,右手一捞,正好抓住潘挚背部的衣衫。
潘挚挣扎不开,双脚离地,竟被江枢自腰部高高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