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用和不是这个意思，用和只是，只是一时……”用和着急起来，毕竟还只是八岁大的孩子，遇上了大事，无法做到如大人一般的冷静。

潘挚手搭在用和的肩上，摁着他坐下：“今日是阿娘与孩儿在说话，你不必这样紧张，我只问你，你当真想要知道？”

“阿娘，您当年也是想要知道的，是吗？”

用和一句话让潘挚惊了惊，旋即笑着点头。

“那用和也想知道，阿娘会否生气？”

潘挚摇头。

用和站起身，小小的人儿恭敬的一拜：“请阿娘告知。”

潘挚抚摸上用和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还不及自己的一半。

“你的生身阿娘我亦不知晓在何处，当年生下了你，我便送她走了。”

潘挚明显感觉到用和的手颤了颤。

“她，她为什么不要我。”

“她没有不要你，只是与这宅子相比，外面更加辽阔。”

用和抽回了手，蹲下来捂着脑袋哭了起来，潘挚也蹲下来，安抚道：“想哭便哭吧，在阿娘这里，无须做那般君子姿态。”

“那您呢？”用和忽然抬头问道。

潘挚蹙眉，不解。

“那您呢，这宅子既然那么不好，您为什么不走？”

潘挚冷下脸，问道：“你还听说什么了？”

“妾生子都是归在嫡母名下，那才是名正言顺，她为什么会把我扔下，放在您这里，阿娘，您当时也是妾啊。”

潘挚陡然觉得，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刹那间付诸东流，她难过极了，原来，这世上并非所有的稚童都能做到与养母同心。

“你想去正夫人那里？”潘挚强忍着痛心，问道。

“我，我不知道……”

潘挚摆手，示意用和不必再说了，她站起来，朝着屋外喊道：“阿罗，阿罗。”

阿罗应和着走了进来。

“我回房歇歇，你来服侍小官人。”

阿罗看着潘挚面色不好，想询问几句，然而潘挚已经步出书房，再也不看他们。

用和擦了擦眼泪，问阿罗：“阿罗，你知道我的生母吗？”

潘挚不知道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从书房出来，她驱了小厮准备马车，正想去找李云问一问。

走到宅门下，江老夫人房中的陈妈妈叫住了自己，见是江老夫人来人了，心中已经知晓了她来找自己究竟是何事。

果不其然，江老夫人与潘挚本就没有几句话可谈的，嘘寒问暖几句后，老夫人便说到了正题。

出身这事潘挚想过，然则她想得并不透彻。

出身将门，士族大家的潘秋夕，并不知道商贾人家也十分注重生母出身，也会为庶出的儿子找寻更好出身的母亲作为养子。

平心而论，在这件事上，她相信江南博不会与自己站在一条线上，江南博同她今岁已经是四十了，还能活几个年头谁都不知道，江用和若能过继到林嫄名下，那就是林氏的外孙，江用和只有两个阿姊，没有其余能助他的弟兄，他将来与林氏福祸相依，也不至于在这条路上太难。

老夫人依旧在给潘挚说着利害，只字不提用和生母方妗妗的事，只当方妗妗从未生子，潘挚也可以安安然然当她的平妻，只是用和的事，需要她再斟酌斟酌。

劝说的目的，在于江南博，老夫人与江南博母子亲情淡漠许久，她希望能由潘挚主动向江南博提及，这件事也能顺势而为。

从老夫人处出来，潘挚也不出去了，直接回到仪院，没想到李云就坐在院中等着她，坐立不安，一直来回踱步。

“阿姊，你可回来了，你在这里可都还好？”李云第一句询问的竟然是潘挚的安好，潘挚心中大为感动，心中寒凉消散了不少。

潘挚低声把方才发生的事说与李云听，李云狠狠锤了锤大腿：“小官人当真如此说了？这几年养着他，当真养成个白眼狼。”

潘挚也唯有对着李云能说几句真心话，她叹气：“罢了，我毕竟不是他的亲母，他待我如此，也是可以谅解的。”

“生恩不及养恩，这道理圣人都晓得，他怎么就这般，白白费了阿姊一番苦心，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方氏丢在这宅子里自身自灭，没得阿姊坏了名声才保住了她们母子。”

“阿云，用和毕竟还是八岁大的孩子，你说这许多，就像是把他一辈子都给看透了。”

“可不是，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如今都八岁了，还不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嘛。想当年梨儿也是这般年纪离开我们姊妹，还知道不舍，还知道跟我们哭一场，越想这小子就越气。”

李云气着气着，又一次锤了锤自己的大腿。

见潘挚不说话，她又问：“你方才从老夫人处出来，她可是说起此事啦？”

潘挚点了点头。

“江家真是前后虎狼，阿姊，若有机会，你还是逃吧。”

潘挚吃笑，小推了李云一把：“说什么呢，我都多大了，还能去哪里，当年方氏年纪还小，她还跑得动，若她像我这般年纪，你说说，她还会跑吗？”

李云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也不与你说这些了，阿姊你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你若需要我帮的时候，自然会来找我。我今日来，是来与你说别的事的。”

潘挚道：“我方才也想出去找你，恰好被老夫人拖住了去谈话。”

“那便正好，我来了，阿姊也无须再跑一趟了。”

潘挚点了点头，这才有了闲，给李云斟了一盏清水。

李云喝下了，凑到潘挚跟前，小声道：“料想阿姊整日里呆在仪院不出去，是不知道外头的事情的，如今外头突然起了流言，说是阿姊与东京城中的供备库使潘惟吉有私情，这数年往来不断，还在杭州府假借儿子的名头置了宅子。”

潘挚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话，先是一笑，旋即愣了愣，不可置信的望着李云：“这是在说我？我与潘惟吉有私情？”

后门一句话，潘挚几乎是一字一顿问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