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
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
受天之庆,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旨酒既清,嘉荐禀时。
始加元服,兄弟具来,孝友时格,永乃保之,旨酒既清,嘉荐伊脯,乃申尔服,礼仪有序,祭此嘉爵。
承天之祜,旨酒令芳,笾豆有楚,咸加尔服,肴升折沮,承天之庆,受福无疆,礼仪既备,令月吉日。
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
端拱元年,赵元侃年满二十,正式于太庙宗祠内授冠,赵元侃一身红袍,一头黑发散落,其父亲当今皇帝赵炅亲自为其束发戴冠。
这在成年的三个儿子中,赵元侃乃是独一人有此荣宠。
黄门内侍唱完了一段,皇帝随后转身,面对观礼的一众皇亲高声道:“冠者,礼之始也。吾儿元侃今日行弱冠之礼,字谓之至知,将以责成人之道。”
赵元侃站起身,朝着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
潘挚同样在太庙之内观礼,她木然的站着,听着皇帝赐予赵元侃的字,“至知”。
至知——挚知。
皇帝身边有李皇后提醒,又怎么会给赵元侃取同音的字予他,这分明,是在警醒赵元侃。
就在这一日,赵元侃进封襄王。
同来的还有潘美的好消息,潘美官复原职,追任检校太师。
一切来的太突然,在这一刻,潘挚终于明白了,无论是她与赵元侃,亦或是赵元侃与潘氏一族,早就扭成了一团,密不可分。
府门上挂着的牌匾更替,潘挚随后进了卧房,从妆台下取下一个匣子,匣子里顶上蒙了些许灰尘,潘挚轻轻吹了吹。
匣子内有一物事,用红绸包裹着,她打开,抚摸着温润白玉雕刻着的字。
昌。
今年是她嫁入赵门的第五个年头,短短五年罢了,世事变迁竟然如此之快,回首当日,仿佛……过了许久许久,久到有些事情,都快要被遗忘……
怨恨吗?不知道。
她拿着玉牌,玉牌嵌着的翡翠镶金珠串还是承庆嫂嫂给的礼物,那时的她怀揣着的不安,现下能否算是应验了。
一路行至书房,四处并无人看守,径直推开房门,潘挚的画像依旧挂着那里,书房最醒目的地方,颜色虽已不及当年那般艳丽,却依旧栩栩如生。
那是潘挚从前的希冀,从前的心。
她踩上凳子,将画卷取下,轻柔的抚摸着画卷中的人物,她的眼睛,她的容貌,她的神采,终将是过往。
将手里的玉牌连同承庆郡主赠的翡翠镶金珠串一同挂在上面,画卷掩住。
回身关房门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画卷的女子,那是她,十六岁时的她,天真无知的她。
赵元侃,你问我为何不再唤你三郎,那时候我爱慕着三郎,愿为三郎付出所有,可三郎并非挚儿心中的良配,在你的眼里,只有韩国公府潘氏,潘氏只是你争权夺势的工具,你曾对刘丽华说过要予她皇后之位,却对我说无论发生何事,都会是你唯一个王妃。
可是——汉武帝的阴丽华,在夺权成功后,乃是以正室被贬为妾的,那个时候,我又是否会如郭皇后那般,落的如斯下场。
既无恩情,何苦还要做戏,从此以后,你乃是大宋的高高在上的襄王殿下,我是襄王妃潘氏,再无其他。
赵元侃受冠当日乃是家宴,第二日便是宴请宾客,潘挚作为王妃,襄王府的主母,自当是要亲自操持。
她先于众仆役到了正厅筹备,没成想,还有人比她更早到了。
袁琼华纤瘦的身影已在那里开始忙碌。
袁琼华听到脚步声,回身一看,惊了一惊。
潘挚看着眼前人,丝毫不见了此前的丰韵,风寒虽痊愈,精神竟似是未曾养好。
袁琼华在那件事过后,知道潘挚喝了丁柔嘉的茶,然后丁柔嘉就死了,恍惚间,脑海有什么东西飘过,她猛的就醒悟过来,喝茶之道。
潘挚见着眼前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脸色煞白煞白,虽然明知那次的事情,袁琼华脱不了干系,仍是忍不住心软。
“我要喝茶。”
袁琼华惊恐万分,身后就是座椅,她跌倒椅上,椅背恰好将她扶住。
“王妃,饶命……”
“我渴了。”潘挚继续道。
袁琼华惊疑的神色在目光中流转,她再仔细的看着潘挚,确认潘挚面色如常,并无恼意,眼里更是清澈,少顷,喜悦漫上心头,溢于言表。
潘挚接过袁琼华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期盼的目光自下而上,意识到似乎应该象征性的说些什么,于是道:“你以后就是王府的人了。”
袁琼华听得此言,脸色登时又白了。
潘挚这才恍惚想起,原来同样的话,也曾对丁柔嘉讲过,只不过那时候是铃兰转述。
许多前尘往事,压上心头。
潘挚身心俱疲,放下茶盏,看了看正厅内围着的王府侍从仆婢,道:“今日起,王府庶务,尽交予侧妃打理,凡事皆有侧妃做主,无须再来知会我,未免侧妃不熟内务,铃兰,你尽早教予侧妃熟知。”
仆从们讶然,但只是片刻后,纷纷服从,因为众人都明白,即便所有事物都交予侧妃打理,王府里真正的主人还是潘氏。
潘美在其后向皇帝请辞,恳请告老还乡,皇帝不允,多年好友,明白潘美的心意,都到了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皇帝更清楚,权力平衡之道,你潘美若是请辞走了,赵元僖当真就是一家独大,即便他是真心实意想要立赵元僖为储,那也绝不能让他现在就受到储君的威胁。
这就是皇家相处之道,即便有着疼爱,有着怜惜,也如寻常百姓那般亲近的唤你一声“父亲”“爹爹”,那也必须在君臣之下,先君臣,再是亲朋知交。
皇帝也知道,比起自己,潘美与太祖皇帝更有亲厚,可潘美为人正直坦荡,抛开他违拗自己的意思,护着赵德芳子嗣的事情,他确实忠心。
潘美一直想要回到真定府,他从小生活的地方,皇帝也不多言,当下将潘美任命真定知府,改日再调回来。
潘美如愿以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