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之音,着为厌烦,也不知道王妃为何喜欢这曲子,我听着就头大。”袁琼华道。
教习舞艺的师傅就在一侧,也听见了,心中骇然,面上不敢表露,不止此一人,连身后的凌煜宁还有另外一名袁氏女也听见了。
袁氏女担忧,朝袁琼华示意凌煜宁的方向。
袁琼华瞥了凌煜宁一眼,声音不大,慢悠悠说着:“这话也就我们四人听见了,若是传了出去,不必查也知道。”
凌煜宁气结,仍是记得潘挚曾经教过她的,可以仗着受宠凌驾于同级的姬妾,但绝不能因为一时气愤,让人抓了把柄。
凌煜宁忍了下了气,向袁琼华一礼告退。
没有人拦她,袁琼华也并不理会她,她一心想着凌煜宁乃是商女,刚入王府不敢得罪自己,不敢说出去,只可惜……
有那样一个无畏的商人父亲,其女又怎么会少了父亲的气节。
人走了,袁琼华问话也无须顾忌,教习舞艺的师傅回道:“娘娘且宽心,绘儿技艺娴熟,当日老夫也曾在怀梦与她之人踌躇,最后是凭着两人跳起时,谁人更曼妙,更摄人心肠,选下的怀梦,娘娘若有疑虑,这两日多来观察观察。”
袁琼华正是此意,她原本是见过怀梦的技艺,觉得无甚问题才最终心属于她,可如今换了人,还得跟王妃知会一声。
想到潘挚,袁琼华周身不爽:“王妃可有跟你提及,此曲之意?往昔我也曾听过,只可惜从来不进去。”
教习舞艺的师傅回道:“提及一二,此曲乃为昭君出塞,明妃明志,讲的是出身贫贱的明妃初时入宫满怀酬志,最后不得圣上欢喜,送出塞外,明妃出塞,助汉朝安邦,成为名人,因而此曲,初时温婉哀伤,后曲调高昂,其中还有丝隐藏着的孤寂。”
袁琼华读过书,满面狐疑:“王昭君的故事,是这样的?”
对方之人给了袁琼华一个难以莫测的神情,袁琼华决意不再问了,王妃说是这样,他一个乐籍的低贱之人,还能说不是不成。
所有的要务远远不及眼前的事要紧,袁琼华索性抛下所有事情,呆在暖阁——观舞。
凌煜宁在潘挚跟前将暖阁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转述,潘挚无甚表情,一副置之事外的样子,凌煜宁泄了气。
“阿姊不生气?”与旁人不同,凌煜宁从开始见到潘挚时,就是一副亲昵的模样,并不如旁人一样尊称。
“有何需要生气的地方吗?”潘挚回答。
“侧妃说您……说您……”
“确为靡靡之音,我也不甚喜欢。”
凌煜宁不解,这曲不是你亲自去吩咐的乐师以此编舞吗?
“故人之曲,觉得有用,便拿来用了。”
潘挚说完,咳嗽几声,她装作无恙,拿帕子擦了擦。
邹小乙在一旁也听了许久,愈发不喜欢这个凌煜宁,一丁点小事也来打扰潘挚静养,当下要赶人。
潘挚似乎是明白了,笑着说:“邹大夫,我刚醒,还睡不下,让煜宁留下,陪我说说话吧,咱们女儿家聊聊天,你在这里,不方便。”
邹小乙甩下擦手的盥巾,快步走出了门,并不走远,就在廊下坐着。
潘挚抓过凌煜宁的手,宽慰道:“邹大夫就是如此,你莫见怪。”
凌煜宁也不敢得罪邹小乙,大夫手里的针,也医人,也能杀人,看他对潘挚也是一脸凶相,自己就更不敢对他摆脸色。
“你与凌泞可有来往?”
凌煜宁一怔,片刻后反应过来,回道:“自入了王府,就未见过,阿姊是要见她么,何不传来。”
潘挚摇头,她也只是想知道那个人的近况。
“那,阿姊可要出去走走,我瞧着这屋里满是药味,闻着就不大舒服。”
潘挚还是摇头,出去一趟,劳师动众的,更何况还下着雪,没得落得众人埋怨。
凌煜宁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想说的话也说完了,坐不多时就坐不住了,起身告了退。
屋子里静了下来,潘挚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再起来时也已经入夜。
“邹大夫,娘子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老睡着,清醒的时间把连一个时辰都没有。”铃兰焦急的问着。
“无事。”邹小乙话语冷淡,并没有给一个答复。
“无事?那娘子她……”
“天寒睡得久了也是有的,加之汤药起了作用,嗜睡罢了,你是不相信我?”
“不不,奴婢不敢。”
潘挚轻轻嘤咛了声,两人皆注意到了床榻之人醒来。
“娘子醒了,奴婢去端饭菜来。”铃兰道。
铃兰走了,屋里剩潘挚与邹小乙,两人对视,均为错开之意。
秋夕和她娘长相真的一点都不像,偏偏这性子,像足了她。邹小乙心道。
“我现在想听了……”
“嗯?”邹小乙怔了片刻,反应过来,他坐到潘挚床榻的矮凳上,就像当年坐在孟然的床榻上一样。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性情,不一样的女子。
“不如,我跟你讲讲竹青……惟生……”
潘挚白皙的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好。”
邹小乙知道,潘挚其实根本不想听邹小乙的事情,她想知道的,是她错过的阳生的故事。
从哪里讲起呢,这些看似久远,仿若还在昨日的事。
“就从……你的舅父开始讲起吧。”过了许久,邹小乙方缓缓说道。
邹小乙并非是一个能大篇详细讲述一件事的人,他说的事情,很简单有些内容,潘挚隐约知道一些,有些藏在隐晦处的,如果没有知情人心甘情愿说出来,这辈子,这世上,绝不会有外人能知晓。
李守节,乃是李筠长子,李孟然长兄,也是潘挚的舅父,背弃父亲,勾结翟守珣,至李筠兵败,李筠携家眷自焚,孟氏不忍女儿受累,将李孟然托付给潘美。
因为李守节的背弃,致使李筠与李重进二人不睦。
同年,太祖皇帝正式称帝,建立国号为“宋”,阳生的父亲李重进深知自己中了离间计,愧对李筠,与九月起兵,无奈时机已错,身为后周开国皇帝郭威的亲外甥,李重进最后只能步李筠的老路。
郭氏后人,接连殒命,唯有潘美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愿意搭救李重进的后人,那时还未曾出世的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