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道：“淑妃年岁不如本位，记性倒是不及，延福宫李娪儿你见过，就是先前在我身边的一个宫人，她搬入延福宫也有好些时候了，也与你提过几回的。”
“原是她？”
刘娥道：“好了，都回去吧，小心着了凉。”
戴美人朝徐才人小声嘀咕：“我原先就听说了李娪儿搬入延福宫，没想到搬进去后脾性这么大。”
徐才人回道：“我与她不熟，也不晓得是什么性情，不过既然能入延福宫，想来陛下是很喜欢的。”
两人声音不算大，又走在最后头，唯有落后几步，盯着延福宫方向张望的陈怀梦听见。
陈怀梦与李娪儿也不熟，寥寥几次见面都看见她在刘娥身边，十分乖巧的模样，怎么会与陛下挣扎闹到大内，更何况，那一日从宫门外走进延庆殿的人，又去了哪里。
她越想越疑心，紧走几步，站到杨淑妃一侧，声音略大了些，道：“圣人娘娘，娪儿说到底也是陛下的嫔妃，不如叫出来，今日家宴，也好坐下来，姊妹一同饮宴，熟悉一番。”
赵恒率先停住脚步，面无表情，似乎在思虑什么。
杨淑妃道：“贤妃还不知道，娪儿那孩子身子骨不大好，出不来的，且让她好好养着吧。”
“哦……那妾想求圣人一个旨意，妾想亲自去瞧一瞧娪儿，妾是四妃之一，也该关心关心县君妹妹才是。”
“不必了。”赵恒突然插口道，语气冰冷，众人唬了一跳。
刘娥抢话，“是不必了，娪儿有福，先头随陛下南巡，近来查出，有了身孕，陛下做主，已经封为才人了。”
杨淑妃道：“当真？”
赵恒错愕，看着刘娥也是一脸茫然，刘娥握紧赵恒的手，笑道：“你们瞧，这妇人有孕，头三个月是说不得的，你们偏偏要听，我这嘴呀藏不住说了出来，免不得孩子生气，闹一闹娪儿了。”
“妾恭喜陛下，恭喜圣人娘娘，那妾身更该去瞧一瞧娪儿了，方才淑妃说娪儿身子不好，妾身也曾服侍庄穆皇后生产，有经验。”
贤妃一向安分本分，从不出头，众人这下子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赵恒道：“好了，连朕都去不得，你们倒比朕热情。”
赵恒抓紧刘娥，率先入殿，其余人心头都有疑虑，不敢明言。
赵恒回到大殿，还未等众人重新落座，他径自走了，竟是没有说一句话。
杨淑妃颇有忧心：“阿姊，陛下这是……”
刘娥道：“陛下累了回延庆殿休息了，这里就交给你主持了。”
皇后也走了，在座的都是十分茫然无措，纷纷看向陈贤妃，不明白是不是方才的话惹恼了陛下。
赵恒回到延庆殿，坐看夜空发起了呆，年岁不在，自欺欺人的以为，只要悔过，挚儿就会一如从前在王府时原谅自己。
眼前聘聘婷婷，笑意盎然的女子，终究不复从前。
“陛下。”
模糊的影子逐渐褪去，三娘的身影变幻成刘娥的模样。
赵恒道：“你怎么来了。”
“妾知道陛下想一个人，妾亦然。”
赵恒宛如一个小孩一般，拉着刘娥坐在自己身侧，将头靠在她的腿上：“丽华，我不敢一个人，我怕，怕醒来会是一场梦。”
“陛下，中秋月圆之夜，难免思虑亲人，挚儿就在不远处，想见便去吧，切莫一人多思多想。”
“她不会想见我，她恨我。”
“陛下，您为何不跟她说个清楚，江南博不是您杀的，江家满门也与您无关，当年的事，许多都是巧合，您本就打算与她携手呀。”
赵恒道：“没用的，毒是我下的，箭，还有箭，是我射的，潘惟生也是我杀的，她不会信我，她心中认定了都是我。”
刘娥惊道：“陛下，潘惟生之死与您也无关啊，他是……”
“不，是我，也是我害的。”
“陛下，挚儿在熊熊大火中也能安然无恙，她从前病中孱弱，您看，她如今不也是十分精神，妾想，定然是陛下日夜祷告，真人眷顾的缘故，陛下能够与挚儿重逢，是天大的幸事，她有怨恨，陛下万岁，陛下有许多的日子去跟挚儿解释，去求挚儿宽宥。”
“真人？对，定是真人把挚儿还给我，否则的话，江二郎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死了。”
“对，陛下说的极是。”
“玉清昭应宫建的如何了，该完工了吧？”
“是，丁相公前番回报，不过月余马上就能成了。”
“好，你陪我去，拜谢真人，一定要虔诚，这一次，我只求挚儿能够原谅我。”
玉清昭应宫历经七年建成，规模宏大，乃是全大宋最奢靡的敬仰神明的道观。
落成之日，赵恒命所有宗亲子弟及大臣务必前来恭敬拜谢，这自然包括幽闭于王府数年的荣王赵元俨，自那日后，荣王府解封。
赵元俨苦不堪言，数年来日日买醉，王府管教涣散，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
外头好一片繁华景象，唯有荣王府萧索寂寥，赵元俨手执一盏杜康敬向青天，仰头大喝：“时不我待，竟生错了十数年。”
酒入愁肠，万千愁绪在心头。
仿佛是青天听到了他的呼唤给予回应，面前登时金光闪耀，好似仙人下凡一般，无数仙人在他眼前走动，偶尔还泼洒着花瓣。
他努力揉了揉眼睛，眼中雾气消散，不知怎的，这花瓣带着热度，没看见仙人下凡反倒觉得鼻腔难受得很。
他手在眼前晃了几下，咳嗽几声，耳中有人尖声道：“走水啦走水啦。”
“什么走水，这是仙人下凡。”赵元俨稀里糊涂辩解。
下人们才不管赵元俨在嘟喃什么，拉扯就要把他往门外跑，火势极大，荣王府下人不多，根本扑灭不过来只剩下逃命。
没有人想到，火势蔓延不仅殃及周遭，甚至直烧入皇宫大内，霎时间火光四散。
藏书阁崇文院及秘阁，国库左藏库甚至内宫殃及大半，宫人尖叫扑火，死伤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