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惋惜的叹了一口气,看着地上啜啜啼啼的女子,“咱们做奴才的,这脑袋就是拴在裤腰带上,这宫里的那个主子是省油的灯,咱们没那个主子命,就该侍奉好了主子,主子一高兴,入了眼,那好日子就来了,富贵险中求。
你来宫里也半年了吧,这头次伺候别人害怕是正常的,可是最忌讳的就是出差错,难道你伺候主子,主子还要与客客气气的?这世界哪有这样的道理。
好了,不说了,你赶紧收拾东西去伙房吧。”张公公摇了摇拂尘,叹了一口气。
小蝶抹着泪,不甘的去收拾东西。
这小蝶命不好,他的也不好,想当初他诚诚恳恳如履薄冰的做到内府局的掌事公公,本以为这好日子就来了,可还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贵人,被打发到这里伺候金瑶公主。
这都说金瑶公主阴晴不定,极难伺候,不过这宫里又有谁是好伺候的呢。
这到了第二天,宫女和太监又开始抽签了,也不知道是谁的运气不好,要抽到入服侍公主梳洗早膳。
一人手里从碗里拿出了一张小纸条,几张脸不同的表情,有如释重负的,也有绝望惨白,到了张泽傅这里,他没有抽取,只是淡淡的说道,“不用了,我去。”
几张见同时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像见了鬼子般。
张泽傅看着他们,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要想人前显贵,必定人后受罪。”
这宫里的人看起来不少,可是敢走近金瑶的却只有那么两两几个,张泽傅就是其中之一,还有那么一个是一年长的阿嬷。
那个阿嬷张公公也是认识的,曾有过几面之缘,她教过许多公主郡主的礼仪,也曾被陛下派到有功臣子的家里给小姐们做过指导。
甚至被杨嬷嬷教过,可谓是一种荣耀,因为历代皇后王妃可都是从她手里教出来的。
所以看到杨嬷嬷,张公公很意外。
可他更意外的是,公主这般不妥当的行为,她居然不阻止,竟有一种纵容在里面,这就让张公公看不透了。
她很耐心的给公主夹菜,这金瑶公主一脚搭在凳子上,一手抓着油腻腻的鸡腿,惬意的啃着,头发随意披散着,衣服也是随意给披上的,扣子都系错了好几个。
这幅样子,着实有些让人吃惊。
金瑶一口吞个鸡蛋,被噎着了,顿时就咳了起来,杨嬷嬷赶紧乘了一碗汤,一边顺着金瑶的背。
金瑶赶紧喝了一口汤,喟叹了一声,舒服的眯起了眼,懒洋洋的,像伸着懒腰的小猫。
“公主你慢点吃,又没有人和你抢。”杨嬷嬷无奈笑道。
金瑶又囫囵咬了一口鸡腿,“前两日,你们又不给我吃肉,尽给我喝些汤汤水水,我都好久没有吃过荤腥了。”
她瀛金瑶可是无酒不欢,无肉不吃的。
“你这不是病着吗?御医说了,让你饮食清淡,一下子吃油腻的会伤胃。”
“我看那御医定是庸医,难不成吃了两口肉,还能把命给吃没了?”
“呸呸呸!”杨嬷嬷瞪了金瑶一眼,“你这瞎说些什么,公主福大命大。”
金瑶看着杨嬷嬷,吃东西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些,思索了半晌说道,“你这老太婆,我以为这从万侯府回来终于不用看到万永嵘那讨厌鬼了,可是兜兜转转却没有逃过你呀。”
杨嬷嬷边给金瑶边布菜边说道,“是老奴自己向陛下请命来照顾公主的。”
金瑶杏眼一瞪,说道,“好你个居心叵测的老太婆,你心里到底是打着什么鬼算盘,我可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老子不学就是不学,那狗屁淑女那套,你还是留给被人用吧,别来祸害我了!”
张公公听着这位公主张口闭口就是老子,放屁什么的这种词儿,就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心如止水的他都忍不住抽了嘴角。
他的这位新主子,还真是……真是不拘小节。
而杨嬷嬷一脸平静,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她走到金瑶的身后,开始给她梳头发。
说是束发,不过也就是简单的辫了个马尾辫而已,因为她知道,公主不习惯用金钗簪子等首饰,说戳得她头皮疼,而且叮叮当当还很沉。
“放心吧,老奴是不会再教你这些的,反正公主天资愚钝,又学不会。”
金瑶转过头,龇着一口雪白整齐的牙,装出一副凶狠的样子,“你说谁蠢呢?你个老太婆,信不信我吃了你!”
杨嬷嬷一脸平静,淡淡的说道,“公主要吃就吃吧,反正老奴皮糙肉老,您吃的时候别磕了牙了。”说完,手上还有条不紊的梳着小辫儿。
金瑶皱着眉头,打量着杨嬷嬷,试图从她神情里看出一丝害怕,可杨嬷嬷这样,哪像是害怕的样子。
恨她入骨的人很多,但是喜欢她的,一个都没有。
她觉得杨嬷嬷是不喜欢她的,可是她为什么又要主动请旨到她这里,仿佛其中的答案呼之欲出,金瑶呼了一口气,挥去脑海中不可思议的想法,嘲讽的笑了笑。
怎么可能?
张泽傅在一旁细细的看着,思索着,没有言语。
这早膳一吃完,东宫就来人儿了,不愧是东宫的人,不管的宫女还是太监,身上都自有股傲气,像极了皇后。
掌事宫女陌兰,踩着优雅的小碎步,扬起头颅,走到金瑶的面前,弯腰行了一个礼,“奴婢给公主平安。”
金瑶睨了她一眼,又淡淡的收回了眸子,这人她认得,不就是皇后身边的一条狗吗?她进来的第一天,她还冲着自己吠了两声。
见她一来,金瑶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陌兰脸上带着傲慢的笑,说道,“奴婢是来接公主去行宫的,皇后娘娘已经等着了。”
金瑶身体往后一瘫,峨眉紧蹙,用手扶着着额头,捏着嗓子哎呦着,“哎呀,我怎么突然感觉浑身无力,嬷嬷,我好难受啊。”
嬷嬷懂金瑶的意思,配合的凑上前去,心疼的扶着金瑶,也嘀咕道,“可怜的公主殿下呀,这遭的是什么孽,身体虚成了什么样子,要是老奴能替殿下遭这罪就好了。”
这话里陌兰怎么会不明白这是说给她听的呢。
嬷嬷心里也很无奈,明知道金瑶是装出来的,她一把年纪了也要陪着作戏。
陌兰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风卷残云,说道,“我看公主的胃口倒是好得很,这怎么会突然身体不舒服呢?”
金瑶微眯着狭长的丹凤眼,懒懒散散的说道,“谁知道呢,这病来如山倒,现在我就是动不了了,等我好了你在来吧。”
陌兰如何不知道这个公主是故意刁难她了,明明就不想去,还拿什么病来忽悠人,不过她既然来了,又怎么没有两手准备。
她也是演戏的一能手,也装出一脸着急和心疼,抹袖掩泪道,“这老天爷真是不公,公主金枝玉叶命途却竟如此坎坷,不过现在好日子来了,陛下把公主接进宫,公主再也不用受那种苦日子了,这宫里不比外面,公主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娘娘早已经为公主备好了补身子药,公主且莫拂娘娘的心意。”
这陌兰是软硬不吃,说什么都要把金瑶给带到东宫去,公主又能如何,别忘了,在这后宫里只有执掌凤印的人,才是最尊贵的。
这蠢公主,还看不明白吗?
陌兰眼中的不屑和嘲笑被金瑶看在眼底,金瑶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玩着衣服上的绣扣,明明好的没事,却依旧说道,“那多谢她费心了,可是我这身子虚啊,动不了了。”
陌兰温声道,“奴婢给公主备了轿撵,公主坐着去娘娘宫里,不会累着您的。”
“哦。”金瑶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伸了伸懒腰,一扬手,“行吧,你们抬吧。”
就这样,金瑶就像抬大仙似的一路被抬到了东宫,这裕皇后可早就等了她多时了,而到了东宫,金瑶早已被轿撵给颠睡着了。
陌兰推了推金瑶,“公主到了,请您下撵。”
金瑶这饭后一顿懒觉睡得正是舒服惬意,这衣服裹得是真厚实,这暖炉热气也正足,这轿子也不透风,还有这抬轿的人抬得摇摇颠颠,这一不小心便睡着了。
而就在她睡的正是惬意的时候,这突然的一双手愣是把她的好眠给扰没了,金瑶懒得跟她说,打掉了陌兰的手,直接说了一个滚字。
陌兰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而这一幕也被裕皇后看到眼里,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了,就算她是公主未免也有点无法无天了。
陌兰看着裕皇后的面色,便知道该怎么做了,她大胆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语气也大声了些,“公主殿下,已经到了,请您下轿。”
陌兰把紧锁着的小窗拉开,冷冽的风一下就灌了进来,金瑶一下猛的睁开眼,冷醒了。
她打量着陌兰,危险的眯着眸,陌兰和金瑶的视线相撞,她竟一下差点踉跄栽到了地上。
金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陌兰顿时心惊胆颤,赶紧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