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他叫爱尔，”加文开口，“今年七岁。”
“呃。”
艾拉有些不知所措。
死了八年的父亲突然回来了，还带了个同父异母的漂亮弟弟。
艾拉的脑海中免不了浮现出一些人间真实的剧情：比如说放暑假回家的女大学生，突然发现自己年近四旬的父母又生了个弟弟，彻底沦为二胎家庭的长女什么的……想歪了，西方背景的奇幻世界里没有这种宅斗情节。
“我是艾拉，”她挠了挠鼻尖，“是你的姐姐。”
“我知道！”
爱尔一双小鹿般的眼睛闪闪发光：“我知道你，父亲一直在想念你，姐姐，我想见你好久啦！”
“好了，一会儿再闲聊。”
加文插嘴，他的神情放缓了很多，但语气依然很是严肃：“先去会一会那名精灵。”
谢天谢地！
现在艾拉不禁开始感谢起那名只剩下一口气的精灵逃犯了，有这样的游戏剧情在，她与父亲和空降弟弟的初次见面不至于突然冷场。
学徒杰森把逃出来的囚犯精灵带回了村子里，安置在了村长家的空房间中。
西林边沿的村落，有着附近地区唯一的巫医——就是村长。因而也算这位精灵运气好，等艾拉带着父亲和弟弟回去的时候，学徒杰森已经帮他清理好了满身血迹，擦干净血肉模糊的伤口，甚至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艾拉进门时，看到坐在床边的精灵时愣了一愣。
这还是那个看不出人形的精灵吗？擦干净血迹和污泥，精灵总算是露出了原本的容貌。他一头墨色长发垂至手肘，精灵特有的深刻眉眼凸显出清冷的意味。特别是他的眼睛，蒙住双眼的肮脏破布被杰森丢掉了，那双无法聚焦的眼睛有着介于蓝和灰之间的色彩，微微垂着，像被遮住的宝石。
我的天，艾拉在心底惊叹。
简直不像个活人，倒像是被精心雕琢的玩偶——艾拉知道这种形容真是俗爆了，但这名精灵好看得超凡脱俗。连伤痕和形销骨立的身材都没有损害他的美貌，反而让精灵有了一种脆弱的美。
放在精灵这个高颜值的种族里，他也绝对不是个普通角色。
杰森见艾拉和加文进门，颇为为难地开口：“我只能暂时帮他清理伤口等村长回来，他身上的镣铐和皮肉长在一起，不能随意乱动。”
艾拉：“你和他沟通了吗？”
杰森长叹口气：“沟通什么？他听不见也看不见，更没法说话。醒着和不醒我看也没什么区别。”
艾拉转头看向加文。
伫立在房间门口的加文满脸肃穆，他高大的身材挤进来竟然显得平日够用的房屋格外低矮。迎上女儿的眼神，加文冷静开口：“爱尔，你去和他沟通试试。”
爱尔：“精灵语？”
加文：“是。”
像个小女孩一样的弟弟乖巧走向前，他停在精灵身边，小心翼翼地拽了拽精灵的衣角。漠然的囚犯这才做出反应，他微微低头。
爱尔吐出了一连串艾拉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在《西林英雄》的世界观里，精灵确实拥有自己独立的语言，但他们向来远离人类社会生活，也不会将自己的文化知识传授给人类。爱尔竟然会精灵语？
这就够艾拉惊讶了，更让她惊讶的是，在爱尔一句话出口之后，听不见的精灵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他侧了侧头，张开嘴，清朗的声线发出明晰的声音：[同胞？]
爱尔：[人类。]
小男孩又说了什么，精灵摇了摇头，而后似乎放弃了与爱尔沟通。
“告诉他你的名字，”加文见状，对爱尔说，“以及我的名字。”
“他这不是听得见吗？”艾拉奇怪地问。
“他听不见属于人类的一切语言，也无法说出来，”加文说道，“这是惩罚。”
“你认识他？”
“嗯。”
当爱尔对着精灵道出自己和父亲的姓名时，精灵就像是拥有了视力一般，抬起了头。
精灵宝石般的眼眸冷冷扫过来，失去光彩的眼睛中仍含着锐利情绪。当他“看向”艾拉时，她心中一惊，几乎以为他突然恢复了视力。
加文却无动于衷：“一位老相识了，离开银山脉的纯血精灵，他叫阿洛伊修斯。”
艾拉：“……”
听到精灵的名字时，艾拉差点栽一跟头。
“轻描淡写地撇去他弑君的罪行，”艾拉勉强开口，“爸，你可真大度。”
加文干笑几声：“你知道就好。”
什么叫“离开银山脉的纯血精灵”，区区一句纯血精灵就概括了一名高人气反派的一生，加文这介绍也过于云淡风轻了吧。
这位名字叫做阿洛伊修斯的逃犯，是一位愿意接触人类社会的纯血精灵。他是加文成名之前就出现的老角色了，因为黑长直的造型和高岭之花的性格，再加上有智有谋的神队友设定，在游戏外赢得一大票女性玩家的青睐。
然后随着剧情进展，情节一个突然转折，神队友秒变二五仔。
老国王暴毙于王座之上，王国权力分化，一场没有硝烟的政治斗争开始了。加文无意于卷入政治，离开了王庭调查国王死因，最后发现谋杀国王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高岭之花——阿洛伊修斯本人。
阴谋暴露，他的架空王权的谋划自然一败涂地。
加文也是因此对王国政治失望至极，回到了家乡娶妻生子。
《西林英雄》的游戏里并没有说明阿洛伊修斯得到了怎样的惩罚，不过现在看来八年来他没少受折磨。
“作为惩罚，”加文冷冷地说，“他背负上了来自王庭血脉的诅咒，不能听见任何属于人类的语言，也不能说出任何属于人类的语言，然后要以罪人的身份在整个王国游街示众。我以为他撑不过三年的，却没想到他仍然活了下来。”
艾拉一时无言。
她看着形容凄惨的阿洛伊修斯，那可真是一点同情都没有。
你这不是活该嘛，悬念暴露之后多少小迷妹在电脑前面表演一个心碎现场，关于阿洛伊修斯的弑君动机也一直争议不断。但艾拉觉得，政治斗争就没干净的，不管怎么样输了就是输了，杀人偿命，没让他人头落地就算是客气的好吧。
“父亲。”
站在床边的爱尔和高岭之花沟通完毕，代为转达：“阿洛伊修斯说有求于你。”
“问他为什么要逃脱，”加文对爱尔说，“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他说在西林镇无意间听到几名混血精灵在讨论我们，”爱尔拧起眉头，精致面孔浮现出了忐忑色彩，“他听说你还活着，父亲，决定来找姐姐，因为你一定会回来。”
果然高岭之花是为了寻找加文才来的。
不过他也真是厉害……艾拉在心底感慨，《西林英雄》中多次突出刻画了阿洛伊修斯是个可怕的天才。不仅在军事和政治上运筹帷幄，他还是一名博览群书的学者。
不说别的，在看不见、听不见也无法说话的情况下，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从沃恩子爵的继承人手中逃脱，还一路精准无误地找到艾拉所在的村落，倒在她家附近的山林里，艾拉想，在《西林英雄》这部游戏里，恐怕也只有阿洛伊修斯能做到了。
“爱尔，”加文又问，“问问他找我做什么？”
阿洛伊修斯沉默片刻，而后说了一段很长的话。
他有着很好听的声音，艾拉不懂精灵语，但精灵清朗的嗓音吐出的陌生语调和发音，就像是异族的歌谣般动人。
艾拉竟然有些惋惜，这么好的嗓音无法说出人类的语言，不过他也是自找的。
“父亲，”爱尔困惑地挠了挠头，“他说语言障碍，不太好解释，最好由他带咱们去西林深处，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
艾拉：“……卖什么关子啊。”
她一句话说到了加文心坎上。艾拉是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好好的，掺和进去肯定有麻烦，而加文呢，刚回来就碰上曾经的敌人，怎么想都不是好事。
当父亲的思索片刻，看向艾拉：“你想怎么做，艾拉？”
艾拉吃了一惊：“让我决定？”
她明白这是加文想要照顾自己的意愿。
八年不见的父亲突然回来，谁都会有抵触心理的，显然加文很怕自己的到来会给女儿带来麻烦。艾拉也确实怕麻烦，但仔细想想，麻烦都到眼前了，逃避绝对不是回应的好办法。
换成《西林英雄》的任务风格来看，【阿洛伊修斯的突然到来】充其量也就是个【前置任务a】，而他说要去西林深处，应该就是【前置任务b：跟随阿洛伊修斯】了。
主线剧情摆在眼前，艾拉选择逃避，又能逃避到哪儿去呢？
最好的办法还是抱紧父亲的大腿——他可是整个游戏里金手指最粗的人。至于可能会死这回事，人都回来了，横竖都可能会死，跟着一身神装的满级大号冒险，总比一个人等死强吧！
于是艾拉想了想，还是先走剧情为好。
她斟酌一番语句，临时想了个听起来比较靠谱的理由：“既然已经得罪了沃恩子爵的继承人，不如就跟他去看看吧。”
没料到她自以为靠谱的理由却换来了加文的笑声。
父亲忍俊不禁：“不用担心沃恩家的小少爷，他的父亲和我关系还算不错，而且严格来算，他还是你的未婚夫。”
艾拉：“关系不错那就……等等。”
未婚夫？？？
什么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