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送走小镇之外二人后,迟白芷便好似丢了魂儿般百般寂寥,除了依旧是每日雷打不动的按时打扫内庙以及整理庙内事物外,便整日闲坐门口巨石之上,边望着来来往往的人儿登顶朝庙边想着些什么。
忆往昔年少,春愁知多少。
世人或许不知迟白芷此刻在想些什么,但迟白芷自个是清楚知道的,这期间岁月无疑是迟白芷此后经常回味与追忆的悠然岁月。
自二人下山已有三日之余,这日清晨迟白芷打扫完毕庙堂后便独自朝石梯走去准备下山。
自从懂事起,迟白芷除了每日侍奉先生起居和打扫庙堂外,每日便是下山打些儿零散工以换取些许工钱,虽说来往登顶看客络绎不绝,但先生曾立一铁规不准收取各路闲碎散钱。
小时候迟白芷可并未当回事儿,每日除了打扫外便是守着庙口等着一粒一粒白花花的散钱碎银的“进贡”而后用来购买自己喜爱的糕点以及各类小玩意儿。
迟白芷不知先生其实对此是知道的,但是碍于迟白芷年纪太小得来散钱数目又仅供购买一丁点东西并未选择揭穿而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至一日迟白芷得了一整粒整银的“进贡”,年岁较小的少年哪儿经得起此般诱惑,便偷偷将之收取而后下山购买各类自个喜爱的美味糕点以及小玩意儿,更是帮师傅提了一壶上好的石头酿,而后提起东西收起找回的碎银便兴冲冲的折返小庙。迟白芷万万没有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先生的笑意与拿着酒壶夸他而后一饮而尽的情景,而是先生怒气冲冲摔破酒壶与糕点并将多余闲散零钱丢下山外。
山顶之人怒气冲冲,山下之人则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银两喜气勃勃。
从未见过先生发火的迟白芷那日呆坐门外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何到手的银钱与得来不费工夫的东西先生却怎么也不肯要,而后便深深记住了这条铁规,这也是为何迟白芷日后宁愿选择下山帮工而不是守株待兔的由来,帮工所得闲散银钱一是用于二人平时开销,二则是用来给先生购买小镇当之无愧的“镇酒”石头酿。
而自从先生病逝后,迟白芷便很少下山帮工了,一是开支减少只需满足自己一人的温饱即可,二是不用再帮先生每日提一壶石头酒酿,要知道一壶石头酿的酒钱可是足足抵了一次帮工所得工钱的十之七八了。
当太阳自地平线升至半空中时迟白芷已是稳稳当当到达山脚之下,这脚程之快无疑得益于此前每日下山帮工,久而久之身体及体力自然异于常人。
刚及山脚便是听到一声声熟悉的喊卖声,迟白芷微微一笑,沿着砖瓦小道朝小镇口走去,步行期间每当有熟人问好,迟白芷往往报之一笑打声招呼而后继续前行。
沿着砖瓦小道前行不多时,已是临近镇口,抬头望去镇口两侧有两尊巨大石兽,左边为狮蹲立在地,双爪扑空,口中衔着一人头般大小石球,虽为石球但光滑异常,呈狰狞怒目之相。右侧为虎前爪着地,后腿登天,犹如猛虎下山之势,呈威猛之相。若将二兽对立便可发现二兽竟是像在搏斗一般,气吞山河。
二兽内侧为两根高达丈许圆木,表面涂有红漆鲜艳耀眼,圆木顶端纵横交错粗壮长短各不一的扁形原木,并盖有砖瓦成顶,顶下一约莫丈许长的通体黑色木匾悬挂其下,匾上书有“崝砉镇”三字,字体呈黄金之色,镇口大门处显得异常大气。
每次步行至小镇大门处迟白芷总是喜欢站立一会儿望向两尊巨兽石像以及金黄之色牌匾三字,似是惊叹于其庄严雄厚。扭了扭头不在迟疑,迟白芷一脚踏入小镇内。
由镇口处向小镇内步行,一条砖瓦道较之镇口外小道并无任何高低不平而是整整齐齐并无缝隙,砖瓦道两侧矗有两排高低各不一的房子沿着砖瓦道并列展开,一眼仿佛望不到头。各类店铺在道路两侧开门迎客,时长购买糕点的那家“李苏记”便开在道路左侧第三家,离镇门处仅仅数步之隔,除了得益于靠近镇门处人流量大从而生意兴隆,更多的则是得益于其独门秘方,皮儿薄而酥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似是看到迟白芷步行而来,门口小二笑眯眯的招了招手喊道:“小白,今儿个怎有空下山了?平时不是十来天半个月才下山吗?”
迟白芷腼腆一笑。以前下山帮工曾在李苏记待过几次,每次掌柜的除了给予些许工钱,然后便是在其折返小庙时给予一包上好糕点,这略微有些肥胖但心地尚好的店小二便是在其帮工时一起劳作的朋友,唤作柳左。而自从先生病逝后迟白芷便很少下山,一是一次帮工所得工钱足以满足一个食欲并不大的少年撑过半月甚至一月时间,二则是不知其下山帮工意义何在,以前帮工所得用作开销是假,帮先生买一壶好酒才是真。
“嗯,现在我得攒钱用于修缮庙门。”迟白芷笑了笑道。似是想到别处,又或是惊讶于迟白芷小小年纪所想,柳左伸手轻轻一锤迟白芷肩头,不怀好意笑道:“是攒钱娶媳妇吧?”迟白芷羞涩一笑转身朝小镇内奔跑而去,“你才娶媳妇呢!”身后小二哈哈笑声清脆叮铃。
奔跑一会儿,迟白芷慢慢停下脚步,脸色却还似刚才那般通红,想着刚才柳左那句话,脸色更是火热难耐,只得一只脚踹在道路旁石墙上,而后跳起脚来吃疼不已。
沉静片刻后,迟白芷继续朝前方步行,时而左转时而右转时而直行。对于小镇路况,迟白芷不敢保证说是全部熟悉,但其路况已是晓得十之八九,小镇自镇口入行后便好似一条直道而后在其直道尽头一分为二,一端往左一端往右,而后在继续笔直继续前行而后汇合,就好似一个‘古’字没了一横般,虽道路简单,但其内却复杂穿,一条小河由崝砉山流入小镇之内,沿着小镇地形环绕一周随后在小镇最深靠山处流进一汪拳头般大小泉眼。
有钱人住左侧‘春花巷’大都为很早之前就在小镇扎根之人所在家族,镇内有钱人一直都分三种,一为家族,二为从商,三为各类商客。而春花巷就独占其几乎两项,小镇一直有的三家二商除一商外四家居住其中。
三家则是赵家、周家、吴家。
赵家独占小镇各类器物买卖,周家占女子所用饰粉及各类绸缎,吴家则是占各类典当行以及银钱所。
而其余二商则是近年才崛起的新一代‘有钱人’,小镇众人大都觉得此二商应是能与三家齐名的后起之秀,而这二商恰恰是迟白芷与之长打交道的地方,一是镇口卖糕点的‘李苏记’,二是镇内卖酒酿的‘石头坊’。而这分明与其三家一商齐名的‘石头坊’却偏偏开在小镇内右侧‘土垄街’,李苏记店小二柳左就住其内。
前行片刻,迟白芷在土垄街深处一高大酒坊前止步。酒坊高有二层,占地约莫一二十丈许,酒坊内左右两侧摆有一二十桌,现已占十之八九快要满客,大都为一些时长过来喝酒的老客以及一些慕名而来的游客,举杯纵谈好不热闹。中间所空走道前行二三十步则是酒坊酒台,酒台旁楼梯则是直达二楼所设的贵宾包厢,酒台后帷幕撩起则是酒坊酿酒处以及厨房。
迟白芷快步走到酒台前,望向一头发稀疏,正抽着旱烟的花甲老人,扭捏问道:“石爷,今儿有活需要帮工吗?”老人叭叭着旱烟,时不时冒出一股子烟气,烟雾缭绕刺鼻。“小白芷,老规矩。”老人一笑,撩起身后帷幕。
在酒坊内,虽迟白芷来帮工次数不如之前频繁,但老人却是十分喜欢这个做事认真懂事的孩子。
迟白芷报之腼腆一笑,弯了弯腰朝帷幕内走去。